陆九章是在第二天柴房醒来的。
那天晚上被灌了生血后,他就被甩在了后房,有个家丁过来看过一眼,发现他半夜昏迷发热,被甩鞭子后伤得狠了会有发热,若是不及时医治大人也不好熬,没想到他居然熬过来了。
命真大。
陆九章睁开眼,眼神还是呆愣的,接着猛地反应过来。
娘。
他爬起来,然而整个人跟软面条一样,根本撑不起来,浑身仿佛碎了般的痛,没有一点力气。
昨晚没回去,娘肯定担心坏了。
陆九章坐起来,深吸了一口气,胸口抽着疼。
柴房都是柴,陆九章捡起一根手腕粗的枝干,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孩子的身体既脆弱又坚韧。
仿佛谁都可以欺凌,又仿佛任何的欺凌都无法压垮他。
一晚上,身上的鞭痕已经不再流血了。
对于昨晚,他并无太大的印象,每当犯病的时候,他都没什么印象。
他拄着拐杖,慢腾腾的朝破屋子走去。
经过丝瓜藤架的时候,他的眼前闪过那个明亮的身影。
昨晚上,她看到了。
他看到她站起来,看到她惊恐的看着他。
他心里忽而涌出一丝久违的疼痛,然而这种疼痛里却又涌出尘埃落定般的淡漠。
早该如此了。
他远远的看到老屋子。
陈氏扶着门站着,看向其他的方向,脸上带着深深的担忧。
陈氏看不到,根本不知道自己等候遥望的方向只有一片围墙。
风吹动她花白的发,掠过她因为瘦而显得高高的颧骨。
陆九章只觉得手里拿着的枝干是那样重。
记忆里的母亲,哪怕在那个庄子里,也不是这个样子。
娘亲用双手种满瓜果,给他做衣服,会背着他走在泥泞的天边,看初升的太阳,给他讲那后羿射日的故事。
可是,回到这里,她的眼睛看不到了,在世间里一点点苍老,可他什么也干不了。
小少年迈开脚步,陈氏虽然看不见了,然而耳朵异常的灵敏。
她凭着脚步声就听到是自己的孩子,她转向他问:“九章呀,回来了呀?”
陆九章应了声:“是的,娘,昨晚我留在那边歇息了。”
陈氏心里又腾起欢喜:“好,好好相处,娘这里没事。”
她说完又迟疑了一下:“你怎么了?娘觉得你走得很慢。”
陆九章全身一僵,他忍着身体脚的痛楚加快了脚步:“我捡了柴火,抱着回来了。”
树枝滑过地面的声音响起来。
进门的时候,他快步走,躲过秦氏想要摸他的手:“娘,我先去给你煮东西。”
身上的血痂太多了,只要一摸就会被发现的。
他走到灶台边,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但是他不敢停歇。
点火,烧火,将土豆的皮削好,放入水中。
他油条不理的做着。
灶台太高,以前的时候他还需要搭个小凳子踩在上面,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他已经长得比灶台高了。
他一边和陈氏说着话,一边拿出衣服换下身上那一身破烂的不成样子的。
陈氏问:“昨天该换的,去见你爹,应该干干净净,让他看到我家九章长得好好的,和他多像。”
陆九章看着母亲脸上的欣喜,没有说话。
他静静地穿衣服,然而穿好以后他几乎要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他放松自己的呼吸,咬着牙齿,不敢让陈氏听到一丝不妥。
他将自己额头上的汗水擦干净,这才捧着煮好的放上些许盐的土豆端给自己的母亲。
陈氏抬起手,摸着他的脸。
幸好他的脸上没有伤痕。
陈氏摸着自己孩子的轮廓,轻声道:“我家九章是最好看的孩子,全天下的孩子都没有我家九章好看。就是,太瘦了些,多吃点呀,九章。”
在自己母亲的眼底,自己的孩子永远是最好的。
“好。”陆九章应了声。
等到陈氏吃完,陆九章强撑着收拾完,便拿着书假装走了出去。
一到歪脖子树下,小小的少年便痛得蜷缩在树下,不停地深呼吸。
汗水湿透了衣衫,他不停地打着哆嗦。
不能,不能让娘亲知道。
九章要快快长大,要保护娘亲,要长成娘亲希望的那个孩子。
陆九章又撑了过来。
他知道没有人会给他施舍药物,他必须扛过来,否则娘亲没人照顾。
他找了草药,碾碎了一点点敷在自己的伤痕上,他不知道这个有没有用。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找来绳索,将自己的脚捆住。
这么多年,他都已经习惯,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发疯”,但有时候发疯以后,往往会再次经历,等到醒来的时候,周围往往一片狼藉,有一次还将娘的手咬地鲜血淋漓。
他害怕。
他给自己准备了一根绳索,来拴住自己,让自己体内的“怪物”别出来伤人。
然而幸运的是,他没有再第二次发病。
他的伤口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