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仓库中并没有灯火,所以天光昏暗,只能看得个隐约。
那个婴儿被一个妇女紧紧的抱在怀里,缩在角落里,那婴儿不知道是天光的原因还是其他,看起来脸色发红,在微微的颤抖着。
滕月意跳了下来。
陆九章看着他这个样子,心下有了猜测:“有问题?”
一旦有一个暴露出问题,那么很可能在暗地里,那些瘟疫早就悄无声息的钻入了这个城池。
滕月意道:“不确定。”
那孩子症状也有点像风寒,前些日子下雨那么多,这些流民风餐露宿,孩子那么小,是有可能的。
他道:“明天再看。”
两个人悄悄回去。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外面就传来一阵叫喊声:“抓住她!”
外面一个妇女一边哭喊着一边跑:“不!他没事!我的孩子没事!”
皖宁从门缝里面看了一眼,即便那个母亲将孩子保护得很好,但是依然可以看到那露出来的小手,已经变成了不正常的红紫色,孩子呜咽的声音从她的怀里传来。
后面是官兵在追。
下一刻,街道那头出现了一队官兵,那孩子母亲走投无路,只能被困。
那官兵们也带了面纱,涂抹了药物,但是一时之间不敢向前,对着那母亲说,让她自己将自己的孩子送到指定位置去焚烧。
没有哪个母亲会放弃自己的孩子的。
皖宁正在看的时候,滕月意推门而出:“这个孩子,应该不是时疫。”
他戴上手套,丝毫不避讳的上前,那母亲宛如捡到了救命稻草:“救救我,小姐!”
滕月意道:“我不是小姐。”
其他官兵驱赶他:“什么人,快走!别犯事!”
滕月意丝毫不理会:“这孩子应该是内脏问题,应该不是瘟疫,但是也活不了多久了。”
他说完,那位母亲恨恨的看着滕月意:“你胡说!不可能是这样!你们就想让我儿死!”
滕月意收回手,突然间,目光一凝。
他看向了远处。
远处,是那群被看守的外来流民,此刻他们战战兢兢的缩在那里。
他们也在害怕。
然而下一刻,围观的流民中,一个人突然“哇”的吐了出来,腥臭一地。
所有人都慌忙窜开,避之不及。
滕月意看向那个流民,摇了摇头:“还是糟糕了。”
这个呕吐的流民一审问,才发现他早在五日前便进城了,五天时间,他在东阳城的闹市转了个遍,所有人都感觉天塌了。
而后,仿佛这就是吹响了倒塌的号角,呕吐发热之人每日上百人的发作,东阳城里的大夫根本救治不过来,一半的医者自顾不暇,闭门谢客,剩下的十来个大夫根本转不过来。
接着,连官兵都开始发作,然后,东阳城的县令得到消息,整个东阳城已经被围困起来了,他便是想逃,也逃不走了。
他跪在地上大哭,他还有妻儿老小,还不想死呀。
皖宁回想起前世,然而前世在塞外,只知道这是大周朝历史上的至暗一年,前世送来的信件中,也只有旱灾水灾,可能那个时候瘟疫还没发作。
但是已经死伤之人众多了。
恐慌绝望弥漫在东阳城的每一个角落。
短短三日,东阳城面临崩溃。
这日天还没亮,陆九章悄悄的打开门,然后向外面走去。
“九章哥哥。”皖宁喊住他。
她迈开步子走了过来,然后对着他一笑:“我要和你一起去。”
陆九章摇了摇头:“皖宁妹妹,你就在这儿。”
这里滕月意布置得很好,你在这儿,安全些。
皖宁上前,拉住他的袖子:“覆潮之下焉有完卵,如果大家都不能逃脱,我又怎么可能幸免?”
最终,两个人迎着熹微的晨光,来到了东阳县令的府邸。
东阳县令也知道东阳城已经被朝廷抛弃了,惶惶之下混吃等死,想明白了以后便每日在自己府邸里宴饮作乐,沉醉于醉生梦死之中。
陆九章和皖宁看到他的时候,他正靠在一位姬妾怀里饮着一杯酒,打量着二人,嗤笑一声:“二位,朝廷都放弃我们了,醒醒吧,来,二位如此俊秀人物,来和我一起饮酒。”
反正都要死的,自来,没有一个被放弃的瘟疫地能逃脱的。
这个命呀!人不与天争,争不过争不过。
陆九章道:“在下陆九章,汤县令,他人不救,那么人便自救。”
“陆九章”这三个字最近像是一阵风一般刮过整个大周土地,他嗤笑一声:“你是陆九章?那我是谁?年轻人,如果不来饮酒,那就马上出去。别打扰我今朝有酒今朝醉。”
皖宁看了看旁边一个滚出来的小藤球:“汤县令,你便罢了,然而你府中幼子,难道也想让他还没享受这美好认识便魂归黄泉吗?试一试,总没错。”
而正在此时,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迈着不稳的步伐从后院走来,捡起那个滚出来的小藤球,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声“爹爹,陪我玩”。
汤县令看着虎头虎脑的幼子,一瞬间,双目含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