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闵钊所料,次日一早, 姜琸就对外宣称, 东宫昨夜不慎走水,太子妃闵依兰及皇长孙两人葬身火场,且尸骨被烧得面目全非, 已经不可辨识。
面目全非?白檀低头, 看着刚刚睡醒, 正躺在自己怀中, 微张着小嘴打哈欠的小包子,暗道这句话可真是诛心啊。
小包子不但长得精致可爱,性格也乖巧安静,晨起醒来,见到白檀这个陌生人竟没有如何哭闹。只睁大一双黑黝黝、亮晶晶的眼睛,懵懂无知地望着他,手臂挥舞,嘴巴里发出啊啊的叫声,微弱得像是一只还未断奶的小猫。
白檀被猛萌得心都快化掉了, 连忙将小家伙抱起来, 亲昵地蹭了蹭对方的脸蛋,柔声哄道:“乖乖, 饿不饿啊,哥哥喂你吃东西好不好?”
百岁端了熬煮好的面糊糊, 作势要将小包子接过去, 白檀避开她的动作, 笑道:“还是我来吧。”
得益于白檀身上被点满的亲和度,小包子似乎对他颇为喜爱的样子,面对其他侍女却有些排斥。
白檀怜惜他身世坎坷,以后又注定父母亲缘淡薄,少不得多费些心思,抱着他在圆桌边坐定,自己先舀一勺面糊糊吃了,觉得味道和温度都没有问题,这才小心翼翼地喂给孩子。
饭后,白檀抱着小包子玩耍了一会,逗得他咯咯直笑,中途又把了尿,换了干净的尿布片,这才将人重新放入锦被内。
无忧在一旁看得连连惊叹,打趣道:“公子手法这般娴熟,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养过孩子呢。”
闻言,白檀也笑了起来,前世他在福利院长大,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五六岁时就已经学着照顾更小的孩子了,于此事也算驾轻就熟。
包子虽然听话,到底有些小孩子脾性,躺在床上却吵着不肯睡,也不大哭大闹,只委委屈屈地瘪着嘴巴,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白檀略觉酸涩,皇长孙是八月十二的生辰,细细算来,如今不过百天左右,骤然离开父母,心里定然十分害怕不舍,只他太过年幼,连自己的感觉都无法表达,细想也是可怜。
白檀被小包子触动情肠,不免想起自己的孩提时光。那时每逢周末,他都会拖着一个大大的蛇皮袋出门,手里拿根竹棍,在垃圾桶里翻捡饮料瓶子,攒多了就拿到回收站卖钱,然后用来买纸笔等物。
公园里虽然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却没有一个人会注意脏兮兮瘦巴巴的白檀,他也假装看不到别人,目不斜视地从人群中间穿过。目光偶尔落到被父母牵着双手出来游玩的同龄孩子身上,就会如同被蛰到一般。
思及此处,白檀干脆解了外袍,侧躺在床榻,一手托腮,一手轻拍小包子背部,轻声唱着不知名的童谣道:“小宝宝,睡觉觉,睡着了长高高……”
闵钊身手矫健,又有一股子视死如归的狠劲,自上了战场就所向披靡,短短几日便让众人刮目相看,不需镇国将军闵行肃出手,就将闵家军大大小小所有将领震慑收服,让这一支虎狼之师,诚心拥他为主。
姜戎本就用兵如神,收归了二十万王师,现在又得了闵钊这员悍将,真真是如虎添翼。
消息传回京洛,原本正忙着争抢皇位,相互陷害倾轧的皇子们纷纷缄默下来,关起门秘密商谈了一夜,勉强最终达成协议,先攘外,再安内。
一番辛苦周旋后,姜琸凭借自己皇太子身份,再加上几位重视血统的老臣倾力支持,力排众议,说服众人由自己继承大宝,登基称帝,改元景泰。
只是如今战事吃紧,国库空虚,少不得一切从简,让一贯养尊处优的姜琸异常恼火。
且姜琸虽然即将登基,手里却并没有多少实权,反倒因着为了说服其他几位皇子拥立自己,而亲口承诺出去不少好处,不免处处受人掣肘。
天气一日冷似一日,转眼就到了正月里。
傍晚时分下了场小雪,北风紧跟着呼啸了一整夜,房间四角烧着银丝炭,间或爆出细细的噼啪声,倒是十分温暖安逸。
薛妙音玲珑八面,能力卓越,由她司管的妙音坊作为各类消息的往来集散地,地位卓然,京洛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妙音坊都可率先察觉到,姜琸即将登基称帝的事自然也早早派人送往前线。
登基大典就定在明日,算算脚程,姜琸若是快马加鞭的话,应当能赶到。
不过,白檀心里终究像是悬了块石头似的,不得安宁,眼看着天就快亮了,却仍然毫无睡意,索性起身,披衣坐在窗前,蹙眉沉思。
中秋一别,与那人已有三个多月未见了,战场上形势凶险,也不知他有无受伤?
姜琸的来信每每都说万事顺遂,无须担忧,白檀听着却总觉得这话不尽不实的,谋朝篡位是何等凶险之事,听影卫说他又时常以身涉险,出阵迎敌,焉能次次平安无事?
拂晓时分,北风渐渐止了,越发显得庭中寂静冷清,连簌簌落雪声都清晰可闻。
白檀左手支着头,眼帘微闭,似睡非睡,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站了起来,飘飘荡荡地来到一处极为陌生的地方,触目只见赤地千里,黄沙漫天,山脉起伏连绵。
正疑惑不解间,远处忽然腾起大片烟尘,乌压压、灰蒙蒙,随着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