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抬起头,看了一眼收拢衣袍,揣着手坐在自己身旁的青年。
他抱着那叠黄纸,摇了摇头。
“今日心绪不宁,不卖。”
“缘何心绪不宁?”
小童伸手指了指远处的大山。
“你觉得那是什么?”
苏槐抬眼望去。“是山。”
小童摇了摇头:“不是,那不是山。”
“不是山,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我师尊说了不是山,那它就一定不是山。”
“你就这么信你师尊的话?”
“因为师尊……他总是对的……”
“那他现在在哪呢?”
“多半是死了吧……”
小童抿着嘴,只呆呆地望着远处的山峰,脸上看不出丝毫悲伤。
苏槐也一时间沉默下来。
当初借腾云山提升资质时,他便决定日后腾云山有难之时出手庇护一二。
只是没想到,他的突然崛起似乎悄然间引发了蝴蝶效应,导致许多事情都偏离了前世的既定轨道。
本该在五年后爆发的兽潮,提前在葬星山脉以西爆发。
虽相隔千里有余,未受到波及的腾云山竟还是举全宗之力,下山斩妖。
等苏槐从秘境中出来,兽潮已经爆发了好几天,人族阵线已经稳定下来,就连衍月仙宗派去支援的长老都回来了大半。
但有些人,却实实在在地回不来了。
一大一小,坐在阶梯上,透过薄纱般的白雾望着远处的大山。
许久,苏槐才再次开口。
“你师尊是个很伟大的人。”
“至少……比我要伟大的多。”
“为什么这么说?”小童回过头看着苏槐。
“因为他看那山,看到的是天下,是山底下住着的那几户凡俗人家。”
“但我看到的,却只是一座山。”
小童顺着苏槐的视线望去,果然发现了先前被自己忽略的东西。
山脚下有零星几座茅屋,简陋的栅栏里养着几只鸡鸭,男人背着一大捆柴推开院子,笑着对屋里吆喝着什么。
很快,低矮的门里就钻出一个女人,她把一碗水递给男人,擦净他额头的汗,最后才接过男人背着的干柴。
当然,这些东西光凭小童的眼力是看不清的,他视线里只有几个小点,以及一缕升腾而上的炊烟。
小童突然就低下了头,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唇。
苏槐叹了口气。
“跟我回衍月仙宗吧。”
“你就是衍月仙宗的下一任圣子。”
小童摇了摇头。
“不去。”
苏槐抬头看着天空:“是心里觉得仙宗未能尽责,害死了你师尊?”
“不是。”
“师尊说过,高个的有高个的需要处理的事,有时候能力越强,需要承受的东西就越多。”
“强者不欠弱者什么,我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去怪罪你们。”
“那为什么不跟我走?”
“我要在这里,等我师尊回来。”
“你刚刚才说他们已经……”
“可我还活着啊。”
“我还在,腾云山就没有灭亡。”
“至少师尊,还有师兄师姐们的魂,还能有个归处……”
苏槐扭头看着小童,沉默许久,突然笑了笑。
“那你的登山手册还卖吗?”
“卖最后一份,你要吗?”
“要。”
“承惠,两枚灵石。”
……
山道广阔,苏槐并没有再往上攀登,他像个寻常散修一样,一步一步从山腰处往下走,直至云散风清。
最后一份登山手册被珍重地放置在储物戒指的书架夹层上。
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写满了腾云山的未来。
当苏槐回到自己居住的山谷时,天色已近黄昏。
苏槐心中感触良多。
但还是那句话,他敬佩所有伟大的人,却无法成为那样的人。
苏槐对自己有很强的认知。
自私,或者说,在这个朝不保夕的世界,几乎所有从底层靠自己一路摸爬滚打,活到现在的人都很自私。
也就是在衍月仙宗待久了,受到了一些帮助与精神洗礼,他才偶尔会站在整个人族的立场去思考问题。
但若是有一天大难来临,他心里最先想到的绝不是天下苍生,而是苏老爷子,楚思雨,外加一些朋友,以及那个被自己从小坑到大,现在在剑冢修行的愚蠢弟弟。
最多再看在老爷子跟愚弟的份上,顺便捎上苏正衡那个孽……爹。
“圣子,出行队伍已经准备好了。”
徐长老领着司徒芷若几人站在木屋门前,对着二楼露台上的苏槐禀报。
苏槐走到露台边缘,对着徐长老轻轻点头。
一匹烈焰飞马,以及五只神符鹰整整齐齐地站在徐长老身旁。
张震天的大徒弟跟二徒弟在一旁失魂落魄,这二人还没从死了师父的悲痛与恐慌中完全走出来。
倒是炎恕……该吃吃,该喝喝,这一个多月的时间还胖了一圈,实在是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