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城墙上那似乎是司大人,他正看着你。”
另一边,左岸骑在马上,轻声对盛芸芊说道。
盛芸芊下意识的回过头去,远远的,她瞧见了站在城墙上,正注视着她的司翎渊。
城墙上有京畿守备军,有杂役、也有官员,又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但是盛芸芊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司翎渊来。
他似乎是从衙门里匆匆赶来的,身上还穿着三品朝臣的朱红色朝服,明明是个再文弱不过的人,却应生生多出一种旁人没有的气势来。
所谓世家风骨,说的便是如此吧。
盛芸芊只看了一眼,便不再看,对左岸淡淡的说道:“继续走吧。”
“是,殿下。”
盛芸芊垂着眼眸,过了片刻之后,突然问道:“左岸,你有家室么?”
她见左岸怎么也应该有二十多岁了,按理来说,这个年纪的男子早该成家了,更何况左岸年纪轻轻便官至血衣卫指挥使,位高权重。
但盛芸芊却从未听说过左岸有妻儿,更不知道左岸家世如何。
左岸似乎没想到盛芸芊会问这样的问题,在稍微愣了一下之后,便缓缓说道:“从前是有的。”
“从前?什么意思?”
左岸难得笑了笑,他那张平凡而苍白的脸上,竟是生出几分暖意来。
寻常时候左岸一直都是阴森漠然的,唯独此时,盛芸芊看到了他眼里的光。
“殿下应当知道左家吧?”
“左家?”盛芸芊惊疑不定的看着左岸。
如今朝中权势最盛的四大世家,以司家为首,其次表示萧家、左家和云家。
此时左岸提起左家……难不成他也是出身世家?
左岸说道:“臣原本是左家本家三房的庶子,幼年时拜车骑将军石佑恩习武,崇元十五年侥幸高中武状元,家中嫡母为臣许了司家晋宁旁支的嫡出小姐为妻……”
他说的这个故事很俗套,似乎是茶馆里说书先生已经说烂了的桥段,但是这样的故事从左岸这种人口中说出来,还是给盛芸芊带来了非比寻常的震撼。
左岸出身世家,虽然是三房庶子,却天资ao人,本应该是一生顺遂的。
但在他高中武状元当日,醉卧红秀楼,瞧上了一个楼子里的清倌人。
也不知是酒意上来了还是怎么的,他一眼便认定了那个姑娘。
之后不顾家族反对,他为那个姑娘赎了身,哪怕是被逐出家门,他也娶了那姑
娘为正妻。
后来,那姑娘被查出是罪臣之后,抄家之后充入教坊的,而当时左岸已经是御林军校尉。
朝廷官员娶罪臣之女为妻是大罪,左岸被人攻讦,革职下狱,而那姑娘……或者说是他的妻子,愧疚之下又恐继续连累他,便吊死在了房梁上。
左岸在说起这些事来的时候,声音都是干涩的,“蒙陛下大恩,不但恕臣之罪,还将臣调职入血衣卫,只是臣归家的时候,窈娘已经死了,仵作来瞧的时候,告诉臣,窈娘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那一年,他其实只有十七岁。
夫妻情深,总抵不过岁月磋磨,死了的人,便永远是最初的模样。
少年时无知无畏的热血凉了下来,可那年的惊鸿一瞥、少年心中的那点情愫,却足以让他回味至今。
盛芸芊低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片刻,她才继续问道:“司家旁支的那姑娘呢?”
世家大族盘根错节,互相通婚也是常事,就连司翎渊的母亲,也是出身萧家,而当今的皇后娘娘,也同样是出身萧家。
左岸沉默下来,过了足足半刻钟才说道:“在臣退婚迎娶窈娘之时,便吞金自尽了
。”
周遭又是一片寂然。
盛芸芊也能够想象得到,即便司家那姑娘并非是本家嫡出,可也是世家之女,何等骄傲。
而自己的未婚夫,宁愿娶一个卿楼之女也不娶自己,又是何等的羞辱?
盛芸芊眉眼动了动,忍不住问道:“若是……若是你一早就知道今日的结局,你还会踏进红秀楼么?”
如果左岸那时娶的是司家的姑娘,未曾被逐出左家,凭他身在绝处都能逢生的能力手腕,只怕是早已位极人臣、风头无两了吧?
只是这回左岸没有犹豫,直接对盛芸芊说道:“臣会告诉窈娘,好好活着,臣终有一日能为她洗脱罪臣之女的身份,为她挣一份诰命,杀尽曾经羞辱过她的人!”
“不悔么?”
“不悔!”
哪怕是一早知道结局,他也要搏一把!
即便是他死了,也必然要护他平安顺遂!
在这一瞬间,盛芸芊恍惚间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骤然回首,却见远处的城墙已成朦胧一线,再也瞧不见司翎渊的身影。
盛芸芊扭着头看了许久,一直到城墙慢慢消失,这才怅然若失的回过头来。
左岸看出了她的心思,于是说道:“殿下若是
还有什么话要对司大人说的话,如今快马回城也不晚。”
“不说了。”
盛芸芊摇了摇头,又像是自欺欺人一般的说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