型滚筒洗衣机。余飞在这里洗,白翡丽去到一楼姥姥姥爷房间里的浴室去洗。
余飞洗完澡,用那洗衣机洗贴身内衣。她穿着白翡丽那件宽大的白t恤,一边偏着头吹头发,一边用白翡丽给她的旧手机给恕机发了几条信息,告诉他自己的钱包、手机和钥匙都丢了。
恕机一针见血:那你现在在哪里?
余飞犹豫了一下,回信息:你猜。
恕机说:等一下,让我测一下我的算卦水平。
过了一会儿,他发了一张签图过来,签图上一面飘飞的彩幡,底下两句小诗:
“近睹分明似俨然,远观自在若飞仙。”
余飞问他什么意思,恕机却不肯多说。余飞怒敲字:臭素鸡,吊人胃口是太监。
恕机:呵呵呵,吓得到我?
余飞:你就是猜不到呗。
恕机:不是风起,也不是幡飞,女施主,是你心动了。
余飞“啪”地关上了手机。
一切都打理完,已经快十二点。余飞仰面躺在床上,望着阁楼顶上的天窗。
这个设计其实非常美,斜斜的一大面窗子,如果天气好的话,可以在这个床上看到大片的星空,应该有壮美的银河。现在窗子外面应该是亮着一盏灯,窗上结着冰棱。她关了床头的落地灯,便见窗外那灯透过冰窗洒下满床的银辉,宛如清冷月色。
她想这真是太浪漫了,也不知是谁设计的,像童话里的一样。如果做梦的话,应该有仙女和爱丽丝,再多的难过,也会被这一床月色治愈。
她听见白翡丽在阁楼底下问她:“睡着舒服吗?”
余飞整个儿窝在松软温暖的床褥和被子里,感觉像睡在云里。从小到大,她就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床。她真的担心在这里睡过了就再也睡不了自己那个小板床了。
她应了声:“嗯。”
白翡丽便没有再多言,关了书房的灯,便走了出去。
小楼很快彻底地陷入了静谧。余飞闭着眼睛,仿佛听得到房顶天窗外雪落的声音。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正当快要入眠的时候,忽然听到“嚓嚓嚓”的声响,像是坚硬的树枝刷在玻璃上。
她睁开眼,却见天窗上有什么东西动来动去,仔细一看,两只三分细爪,爪印竹叶,原来是一只走来走去的失眠的鸟。
她想,这真是一个有趣的阁楼。
但她却怎么都睡不着了,大睁着双眼,目光随着那只鸟的竹叶爪印移来移去,脑子里似恍惚又似无比清醒。她想很多事情,想缮灯艇,想师父,想戏台上的一举手一投足,想对着倪麟唱的那一句“捏捏扭扭十分俊雅,风流就在这朵海棠花”;她想母亲,想父亲,想y市老房中录音机里的帝女花,想母亲唯一一次去泰国玩,给她带回来的那条蓝色围巾——
她猛一下坐了起来。
这幢小楼再好,终究不是她的家。过了这夜,她还是要走。
她得把那条围巾拿回来。
那晚白翡丽把围巾还给她,是她当着他的面把围巾扔到地上的,她没有脸再向白翡丽开口要。
在床上呆坐了许久,她终于下定决心,起身下地。
她光着脚,紧贴着楼梯栏杆,一点一点地往下挪,不发出一点声响。木制的地板和栏杆有着天然的温度,房中的暖气也很足,她没觉得有半点寒冷。
蹑手蹑脚走到二层,出了书房,又轻手轻脚走到白翡丽卧室门外——她感觉自己像在做贼——其实她就是在做贼。
白翡丽的门虚掩着。房中没有开灯,但窗口透进楼外夜灯昏黄的光线,不算太黑。
他睡觉没有声音,但偶尔咳嗽一声,应该是这晚凉着了。余飞在门边窥视了许久,确定他是睡着了,便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他面朝里睡着,胳膊在外面抱着被子,身体微微蜷起。长而柔软的头发铺了一床,像流水一样,在窗口透进的灯辉下反射着浅浅光泽。脸半埋在枕头里,闭着的眼睛睫毛奇长,半边脸干净无比。
余飞强迫自己别过目光,走到衣柜旁边,极轻极缓地打开柜门,一点一点地把抽屉开了一条可供手探入的缝隙。
她凭着记忆,伸手进去摸。很快便摸到了她那条围巾,轻轻地拉了出来。
围巾质地清爽柔软,很显然他洗过了的。
捏着这条阔别许久的旧围巾,余飞心底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剪不断,理还乱。
余飞合上抽屉和柜门,又站到了白翡丽的床边。
这大概是一个她不应该触碰的人吧。但她看到他露在被子外的手,手背上那几道被她抓出来的伤痕,忍不住把手指探过去,极轻极轻地碰了一下——
就这么轻轻一下,她尚未食得其中滋味,便看到白翡丽手背一缩。
余飞头皮一紧,心想要糟。飞快转身夺门而出,果然蹿进小书房时,听见白翡丽清磐似的声音警觉地喊了一声: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