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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香夭(1 / 2)

白翡丽并没有说唱就唱。

他去找乐队要了一件戏服。楼先生大约一早是想让余飞扮上后唱的, 但余飞后来告诉他她有不得粉墨登场的誓言, 楼先生也就放弃了。但乐队那边仍然把戏服带了过来。

余飞见白翡丽将那大红袍披上,低声问道:“为什么要穿?”

白翡丽低头抖着长长的水袖,将一双手露出来,道:“一辈子就做一次的事情, 当然要做好了。”

他之前穿着太现代,披上这一件戏服红袍之后,果然观感上顺目了许多。

他本来生得眉目柔丽, 女相清媚, 平日里因为气质眼神仍是男性化,并不让人觉得他女气。

然而这时候一身大红盛装披上, 他竟俨然换了一个人。

这种感觉和扮作旦角的倪麟截然不同。倪麟的乾旦, 靠得是浓重的装扮和精湛的表演, 但当他离了戏台, 哪怕仍是旦妆, 她仍能看出, 他还是倪麟, 她的师叔。

白翡丽现在没有化妆, 甚至连《不二大会》出场时那种偏女相的妆都没有化,更没有任何做工。但他就能给人一种感觉, 他现在就在长平公主这个角色里。

天然妙目, 正大仙容。

余飞忽然明白了白翡丽的意图, 没有多言, 亦拿了那件驸马的红袍披上, 又用发绳将长发高高结起。她目光转侧,删繁就简,眉宇间展开疏疏朗朗的山河画卷。

白翡丽的头起得很轻,并不着力。整个宴会厅的灯光暗下来,聚光灯打在他二人身上。白翡丽抬眼,目光缓缓望向周侧及头上,轻轻念道:

“倚殿阴森——奇——树双——”

余飞知道他能拟女声,然而这一声出来时,若鸣凤初音,亲眼所见和在网上听着到底不同,还是让她和其他观众一样,惊艳了一下。

他的声音本来是清磐似的,如果说上一次唱驸马周世显,他是压着嗓子着往低沉宽厚上去,多少有些刻意,这一次却是彻底放开了来,更显天然。

余飞唱男声,又何尝不是更自然,随心而至,游刃有余。“明珠万颗映花黄”一句出来,抑扬顿挫,深郁沉浑。

座下人哪里想到这二人扮唱起来,竟是假凤虚凰,阴阳颠倒却又浑然天成?这驸马周世显,自有一般男演员所没有的俊逸风流,而那公主长平,身清骨媚,又岂是一般女演员可拟?

“乾旦坤生”,原本就是中国戏曲中一种特别的存在,有着独特的东方美感。京剧“四大名旦” 梅、程、尚、荀,哪个旦不是乾旦?越剧和粤剧的全女班,哪个生不是坤生?只是十年浩劫,女不能演男,男不能演女,从此往后,时至今日,乾旦坤生,在舞台上仍是罕见。

然而艺术之美不会消失。

当这种美,美到了一定程度,人们就会得鱼忘筌,忘却演员本身。

白翡丽唱:“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这一声陡然而至,仿佛那四围都是沉沉污浊,唯这一声跳脱尘埃,断金裂玉,夺空而来。那一个“花”字,缱绻流连,颤音微微,终究是意难平,道尽这霁月难逢,彩云易散。

余飞痴痴然地看着白翡丽。

这是一个她所完全不认识的白翡丽。她与他相识两年半,有过最亲密的半年时光,可她越来越发现,她完全不了解他。

他过去对她克制、矜持、羞涩、有礼节,进退有度,至多在床上,在黑暗之中,他会对她热情,对她放肆。

但现在她才发现,他的内心之中有一个王国,有一个仙境,有一片奇异恩典。

这个世界曾像一朵玫瑰一样羞答答地向她开放,她却视而不见。

他的这个世界是脆弱的,如他的名字,翡翠一般晶莹剔透,脆弱而又美丽。

他又唱:“盼得花烛共谐白发,谁个愿看花烛翻血浪?”双手轻挽水袖,一声声,一下下,垂首叹息:“唉——我误君累你同埋孽网!”

座中都有人垂下泪来。

余飞亦心中黯然。时过境迁,今日她和白翡丽再唱《香夭》,与在荣华酒家的那一次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那一时她虽处于低谷,见他时却也有小欢喜,心地纯净,唱公主时有小小试探,小小甜蜜,小小娇羞,要说真正的国破家亡的悲愤、隐忍刻骨的爱恨、生死同衾的决绝与无悔,又岂唱得出万一。

念及那一次,再思今时今日,此情此景,汹涌情潮席卷而来,终于冲破她心中的那一层看不清摸不透的迷障。

想那驸马周世显,进不能如袁崇焕抵御外虏,退不能如史可法辅佐幼君,忠不能如方孝孺一死诛十族,逆不能如洪承畴俯首拜清廷。空有千缕情,手无万钧力。

人生之无奈,莫过于此。

然而与命相抗,九死不悔。

余飞苦涩一笑,翻作欢颜,朗气清声唱道:“将柳荫当做芙蓉帐——”右手拿起脚边的灯烛,左手轻轻隔着衣衫落上白翡丽的手腕,拿那灯烛去照他面容,心中柔情似水,触手处微凉微硬,又令她心中跳荡。她唱:“明朝驸马看新娘,夜半挑灯,有心作窥妆。”

他抽走手腕,避开她直视的目光,低眉微羞,唇角含笑:“地老天荒,情凤永配痴凰,愿与夫婿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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