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里所有的脏差、苦差都归不良人包揽,包括彻夜巡街。
其它三季还好,每到寒冬,在街上野鬼似的游荡一夜,铁打的人也被冻透了,以往,每当他路过蕉芸轩的后街,如果漫香恰好在厨房,便会隔着窗子递出一块热乎乎的胡饼或者半盏热酒,慰藉他被寒风吹透的肠胃,可是他却把人家当成碎尸犯给抓了,如今案子结了,他总得前去跟人家知会一声,也算赔个情面。
一进蕉芸轩,迎出来的竟是那个主动要求投身南监,又帮他破了老赖碎尸案的姑娘,如今,她的额间也像其他小娘子一样多了一只艳红“花子”图案,是她的名字,一对鹿角。
接着,一盆带着脂粉香气的冷水迎面泼来,把他给泼了个透心凉!
漫香惊慌失措地迎上来,一边掏出手绢给蒋沉擦脸,一边责怪着孟得鹿冒失。
孟得鹿却笑吟吟地从旁边抄起一面铜镜照向蒋沉,蒋沉这才发现自己方才按完手印忘了洗手,鲜红的印泥不知何时抹了一脸,走在大街上简直像个刚杀完人的嚣张凶犯,若不是因为他自己就是不良帅,从县廨到平康坊这一路他已经要被逮捕八回了!
蒋沉心知肚明孟得鹿玩的什么把戏,却也只能把这哑巴亏咽回肚子里,孟得鹿却一脸得色——在班房时她便早提醒过了,那瓢水她迟早要还给他的!
蒋沉带来案件的结果果然吓得蕉芸轩里一众姐妹花容失色,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那赖氏娘子虽然死有余辜,可是‘娘子会’里那些娘子们罪不至死啊,怎么都跟着自杀了?”
“咳!拿着别的男人的肉回家喂给自己男人吃,不死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与其天天受男人的搓磨,还不如自行了断,来个痛快的呢!”
“会不会……是‘炽凤枢’?”梅如一句话引起了大家的好奇,就连蒋沉都忍不住凑了过来。
“我也是道听途说,长安城内最近出现了个‘娘子会’,名叫‘炽凤枢’,专为天下女子打抱不平,凡受苦受难的女子前去求助必有回应,也许,那些娘子们都是‘炽凤枢’成员,为了守住组织的秘密才不得不一起自杀!”
“炽凤?红色的凤凰……!”
想起义母额头上留下的那只诡异的红凤凰,孟得鹿的心跳快得像断线的佛珠,她努力抑制激动,生怕声音暴露出内心的急切,佯装随口追问,“这么说,那‘炽凤枢’是专杀天下负义男子的了?”
“世间会戕害女子的可不仅仅是男子,据说,助纣为虐的女子也会被她们处刑!”
梅如的话正好戳中蒋沉心中疑窦,他赶紧上前一步追问,“梅如姑娘,关于‘炽凤枢’你还知道些什么,还请赐教……”
“够了!”
婵夕阴沉着脸从内厅走出,她步子匆忙,忘了低头,凤髻上的簪挂得架上的琉璃彩灯乱晃,险些摔下地来,“蕉芸轩是开门做生意的,不是县廨大堂,三天两头不是碎尸就是自杀,把客人全吓没了,你们是要喝西北风吗?”
蒋沉知道婵夕这口气是冲着自己来的,嫌自己给蕉芸轩惹了麻烦,只得暂且识趣告辞,漫香还不忘地从小厨房里捡出几只刚出炉的小胡饼硬塞进他怀里,以全人情。
出了蕉芸轩,蒋沉连班房都没来得及回便一口气赶到钱进岱书房,将刚得到的关于“炽凤枢”的消息全盘上报。
钱进岱见蒋沉突然“杀来”,以为是来追问脱籍批文,正盘算着要找个什么借口搪塞,却听闻他来报“炽凤枢”一事,喜得差点按不住快要笑咧的嘴角——这不是正打瞌睡有人就上前递枕头了嘛!
“哎呀!怪不得啊怪不得!前几日本官把你这些年在万年县的功绩上报到了秋官,却一直没有回音,后来掌管良贱簿籍的都官员外郎跟我透了个口风,说老赖那个案子还没完,你不可中途卸职,我心下还纳闷呢,凶犯都归案了怎么还没完呢,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原来这背后还牵扯着这么大的事情啊……”
蒋沉的后槽牙咬了舌头,暗暗后悔自己好像多事了!
“阿蒋啊,暗兴邪道是朝廷大忌,你身为不良帅,一则,有责任为朝廷扫除心患,二则,你若是能把这桩大案给破了,说不定就能一战成名,一飞冲天哪,这是个烫手的山芋,可也是你难得的出头机啊……”
见蒋沉还是面露难色,钱进岱一扯下巴上那少得可怜的几根山羊胡须,转了语气,“我明白你肯定有难处,按理说,一案归一案,的确也不能什么活儿都往你阿蒋一个人身上扔,你要是实在不想干就直说,我现在就去和他们当面理论,拼了头上这顶小小的乌纱帽不要了,抢也把那张脱籍批文给你抢回来!”
见钱进岱当真拍着桌子站起身来,蒋沉只得赶紧阻拦,“明府,使不得,使不得啊……为了我这区区小事,哪能让明府再去惊动秋官呢……”
钱进岱被蒋沉按着勉强坐回椅子,连干了三口热茶才缓和了口气,“阿蒋啊,不是老哥哥我舍不得这个县令的位子,可是我走了,再换个新县令上任,你还得从头干起,岂不前功尽弃?”
蒋沉一怔,钱进岱又语重心长,“阿蒋啊,长安城不只有咱们万年县,西边还有长安县呢,脱籍名额本就抢手,你焉知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