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喻奋力挣扎,好容易逃出来,却慌不择路地钻进了孟得鹿路过的轿中。
他顾不得狼狈,连连恳求孟得鹿相救,却又发现自己那只鱼形绣囊被人扯落,只得硬着头皮出轿出捡!
孟得鹿看到地上的鱼形绣囊,心尖如遭到电击似的一颤!
“是他!”
徐喻刚从小轿中冒出头来,就像羊入虎口,被人团团围住,众人正在拉扯,小轿内却传出一声娇叱。
“你们也太放肆了!我和徐郎相敬如宾,如今徐郎高中科举,若谁家女儿想过门做妾,只怕也得先看看我这位大娘子的脸色吧!”
轿帘撩开,孟得鹿露出半张粉面,凤目含威。
捉婿之人生怕被人半路截和,将信将疑,“你说你们是夫妇,空口无凭,有何凭证?”
孟得鹿从腰间取下那块鱼形玉佩,递出轿子,“这是我与徐郎的定情之物,可做凭证!”
捉婿之人将两物细细比较一番,方才死心,悻悻退去。
孟得鹿望着徐喻,眼眉笑得像初春含苞待放的桃花。
“原来是郎君,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多谢娘子搭救!”
徐喻拭了拭额上豆大的汗珠,深深地鞠了一躬,才欲离去。
孟得鹿却轻声叫住他,“郎君留步,你我故人重逢,我很想叙旧几句,不如请郎君前往蕉芸轩一聚。”
徐喻欣然从命,“娘子美意,在下却之不恭,在下这就另雇一顶小轿,稍后便到……”
徐喻话音未落,却看到那刚离去的捉婿夫妇躲在角落中探头探脑!
孟得鹿无奈苦笑,往旁边挪了挪,将自己轿中的位置让出一半。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那‘捉婿’的父母虽然荒唐,却也是为了爱女一片苦心,郎君再去雇轿,只怕他们仍在暗处跟随,万一识破我刚才的谎话,可就再没人能救得了郎君了,郎君还是随我的小轿先逃离这个‘险境’吧……”
徐喻脸上刚消退的血气立刻又涌了上来,涨得更红,但他也别无他法,只得撩袍躬身钻进小轿,和孟得鹿一路同乘,尴尬得手足无措。
这一日是初一,也是孟得鹿邀请蒋沉前来做客的日子。
蒋沉昨晚紧张得一夜未眠,今日从下半晌便告了假,赶回家中将衣柜中仅有的件衣服全翻了出来,颠三倒四地试着,还从街坊大嫂手中借来烫斗,连烧了三大壶水,将选好的衣服烫了又烫,直到板板正正不见一丝褶皱。
忙活到时辰将晚,他才穿戴齐整,一溜小跑赶到蕉芸轩。
蕉芸轩外,孟得鹿的小轿正好落下,蒋沉兴冲冲地正想迎上去,却又猛地停住了脚步!
紧跟着孟得鹿身后,又有一位翩翩公子悠然下轿,与她有说有笑,向店里走去!
众舞乐伎个个笑脸出迎,先向那公子连连贺喜,又围着他与孟得鹿说笑打趣。
那张脸他可太认识了,正是前阵子被他误当成嫌犯逮捕入狱的徐喻,听说他如今已经得了八品的监察御史,是正经的官身了。
他的目光赶紧向二人腰间扫去,果然又看到了孟得鹿的玉佩和徐喻的绣囊,那物件上的一对鲤鱼也像得了生命,在空中追尾嬉戏,好不欢愉……
宛如长身玉立的他和丽质天生的她,一对璧人,郎才女貌。
“原来,他们真的早就相识,而且……还是一对!”
在县廨的疑惑得到了解答,蒋沉心底反而有一种莫名的解脱与轻松,黯然转身离去……
带着徐喻进了店,孟得鹿命小瞳端了几样清淡可口的瓜果小菜,又烹了鸠坑茶,一切都是按照扬州人的口味布排的。
徐喻呷了口茶,又摸了摸腰间的鱼图绣囊,才意味悠长地感叹,“娘子,当年你我二人成亲时我送你的东西,还你留着呢……”
一只绣囊,将时光又拉回到了七年前的渡口……
小徐喻和彼时还叫钟望鱼的孟得鹿身穿婚服,正被大人们摆布着行夫妻大礼,那时徐喻才十一岁,并不清楚“卖婚”的意义,更不知道何为“风尘”“贱籍”,但当孟庆雪气势汹汹地赶到时,他已经隐约意识到自己再也见不到身边这位粉妆玉砌般的小姑娘了,他心中泛上一丝不舍,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问,“你喜欢读书吗?”
孟得鹿对身边这位朗目疏眉的小郎君也不反感,便点了点头。
在被嫡母困在后院的日子里,书和舞是她生活中仅存的两样慰藉,书让她见识到了后院以外的天地,舞让她有了可以冲破后院投身天地的勇气。
徐喻的小手从长长的衣袖中使劲地钻出来,翻开自己的袍襟,从腰间扯下一只鱼形绣囊,又从中取出一块同样的鱼形玉佩塞给了孟得鹿。
“这是我过生辰时阿爷送给我的,也是我最宝贝的东西,阿爷说拿这块玉佩作为凭证,可以在全大唐所有的书肆借书,我把它送给你,以后你想看书的时候便……便用它吧。”
其实徐喻真正想说的是“以后你想看书的时候便会想起我”,但这样的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便足以让他羞红了脸,他只好临时话锋一转,只把装玉佩的绣囊紧紧握在手中。
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