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里一定很看不起我吧?觉得我唯利是图,为了赚钱不把她当人看……”漫香淡淡地问。
孟得鹿不说话,算是默认。
漫香苦笑一声,“当初她上门投靠,摆在我眼前的有两个选择:收留她在店里卖丑为生和拒绝她,让她饿死街头,如果换了是你,你会怎么选?”
孟得鹿没有急着回嘴,在心里把漫香提出的问题认真地想了又想,也觉得无论怎么选择都不对劲。
“你也无从作答吧……”漫香看穿她的心思,“你以为我是这里的老板娘,就当真能做得了什么主吗?别傻了,丫头,别说是你我,就是在整个平康坊,你也挑不出一个能对自己的命运有选择权的女人,就更别说是对别人了……这种选择的权力从头到尾都一直被那些男人握在手心里,他们握得太牢,我抢不过他们,我拼尽全力,也就只能给店里这些女孩子们找一条生路,让她们能活下去而已……”
饭厅里远远传来姐妹们的说笑声,夹杂着大快朵颐的咀嚼声,看起来,她们对于眼前“活下去”的现状很是满意。
然而,孟得鹿却并不满意。
“我明白了,我应该帮珉娘找回的并不是一张完美无瑕的脸庞!”
“那……是什么?”
“是我们生而为人与生俱来便应该拥有,却被人无情剥夺的最卑微和最基本的尊严!”
孟得鹿眼中闪出一丝冷峻而又决绝的光芒!
漫香一阵胆寒……
从孟得鹿进入蕉芸轩那天起,她便在小心提防着,但此刻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无论她如何压制疏导,这丫头心中的野性和野心却始终像泛滥的洪水,早晚有决堤的一天!
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孟得鹿疲惫不堪,夜的宁静放大了每一种白天里不会被人们轻易注意到的声音,比如虫鸣声、耗子偷食的脚步声、蜘蛛手忙脚乱的结网声和走廊尽头的窗棂忽闪的响动……
是阿娜依的房间!
孟得鹿警惕的精神被拨动,一骨碌翻身下床,打开窗子看去。
一只有力的大手早已经潜伏在夜色之中,探过窗棂突袭过来,紧紧钳住了她的咽喉!
她浑身顿时没了力气,别说还手,就连想要呼救都发不出一丝声响……
一名黑衣人顺势钻窗而入,孟得鹿无力地蜷缩在地。
黑衣人另一只手一抖,一只黑色布袋兜头罩了下来。
孟得鹿眼前一黑,只觉地动山摇,勉强猜测自己已经被人扛在肩上,准备越窗劫走。
突然,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她被人猛地扔了在地上!
她顾不得疼痛,挣扎着钻出黑布袋,却看到窗口多了一个同样身着黑衣的矫健身影,正和绑架自己的黑衣人缠斗!
绑架者的衣袖已经在打斗中被扯断,露出半截异族刺青,显然是来自鬼市。
孟得鹿虽然只有点三脚猫功夫,但在狭小的空间内也足够给鬼市杀手制造点麻烦,鬼市杀手以一敌二,眼看落于下风,便不再恋战,跳窗逃离。
孟得鹿死里逃生,赶紧向后来的黑衣人躬身下拜,感谢救命之恩。
一阵风顺窗吹入,吹落了黑衣人在打斗中被扯松的面罩,露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菩萨蛮阿娜依!
惊慌之下,阿娜依没有急着掩饰脸庞,却下意识伸手去捂住喉头,但孟得鹿却已经眼尖地看清了——她的喉咙间有一颗凸起的喉结!
蕉芸轩的前任头牌,艳冠长安城的舞伎阿娜依竟然是个男儿身!
曾经堆积的违和之感瞬间全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怪不得阿娜伊自从进入蕉芸轩后便一直以民族习惯不同为由独居独宿,刻意和众姐妹保持距离,总用浓重的“摘艳膏”遮掩体味,又总是羡慕地偷窥着众姐妹的妆容,而她之所以天天佩戴着那颗假祖母绿项链,就连沐浴时也不肯取下来,则是为了遮掩他的喉结!
看着孟得鹿张口结舌的神情,阿娜依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孟得鹿不要声张,声泪俱下地把自己的故事和盘托出……
“我出生在辽阔的草原上,在我的家乡,所有的男孩子一出生便要学习骑马射箭,放牧狩猎,女孩子们要学会畜牧酿酒,唱歌跳舞,可是自打我记事起,我就很讨厌和男孩子们混在一起玩,相反,我打从心底里喜欢姐妹们的胭脂水粉和漂亮的衣裙,于是,我总背着她们偷穿她们的衣裙,戴她们的首饰,渐渐地,我越来越坚信自己拥有一个女子的灵魂,只是她被困在男子的躯壳里出不去了,我觉得很痛苦,痛苦得快要喘不上气来了……”
短暂的回忆已经耗费了阿娜依全部的力气,她浑身战栗,瘫软在地。
孟得鹿对她暂且放下了三分戒备,小心上前扶起她,“你虽然是男子,但言谈举止却比女子还要女子,就连一向自诩精通妆容的我都被你瞒过了……”
阿娜依难以置信地看着孟得鹿,“你不觉得我是个怪物?你不唾弃我?鄙视我?不觉得我恶心?”
孟得鹿温柔地摇头,“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你也只是想活成自己想成为的那个人,又有什么错?”
阿娜依惊愕茫然,“可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