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王死了。
在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里,敏王还没等来昭明帝的赦免,就这样死在了大理寺的监牢里。
当然,他一死,对于他的那些指控,不论是贪墨的十万银,还是叶氏与户部几位官员之死,都不会再算在他身上了。
慕岁宁想,这或许是昭明帝的意思,或许真的是年纪大了,再圣明的君主也开始护短偏私了。
“宫里召见了吗?”
“不曾,敏王已经贬为庶人,即便是去世,也只会以普通庶人之礼简单下葬,甚至不能正大光明的起坟办丧。”
祁云宴很淡定,“就算圣上想要召宗亲入宫吊唁,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也不会答应,他不会做这种事。”
慕岁宁点点头,犹犹豫豫看了看他,还是没忍住问,“今日见叶青禾,她有慕衡风的下落吗?”
“有。”
“那……”
“慕衡风一心求死。”祁云宴言简意赅,并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岁岁,慕衡风从封地回金陵之时,恐怕就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
祁云宴想到见到叶青禾时,她一脸迷茫却满是泪水的脸,想到最近才收到的慕衡风封地最新的消息,他后院那些姬妾早在他刚入金陵一个月,便被悉数妥善遣散了,各种私产几乎都换成了钱财,分散给了这次跟他起事的人的家眷。
从一开始,慕衡风就没想过输了还要东山再起。
他早就不想活了。
慕岁宁嘴唇颤了颤,又死死抿起,这一路都没再发一言。
回到郡主府,已是四更天。
祁云宴嘱咐她好好休息,慕岁宁清楚明日还要面见圣上,昭明帝并不是什么仁厚慈爱的人,她决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惹了他不高兴,否则一旦昭明帝下令让父王重回白云山,就完了。
“我清楚。”
简单洗漱完,扑倒软软的床上,才见祁云宴早已经在床上等她了,一身雪白里衣,泛着沐浴后混杂着他身上冷香的湿气充盈着床帐,慕岁宁越发理解那些个男人为何都喜欢乖巧懂事的美貌娇妾了。
祁云宴正在翻一本书,不知看到什么内容,眉头轻拧着,见她过来,才撩起眼帘看她,朦胧烛火里的他眼眸清润而宁静,看得慕岁宁的心一跳。
“看什么呢?”
慕岁宁立马找了个话题。
祁云宴也不遮掩,合上书页给她瞧。
嗯?
狐仙与张生二三事?
什么东西?
慕岁宁一脑袋问号,难道这位反派居然喜欢这种情情爱爱的话本子?
“岁岁可曾想过……”
他轻笑看他,“我们也如这狐仙与张生一般,活在某个人所写的话本子里呢?”
慕岁宁眉心一跳,“你是说……”
“夜深了。”
祁云宴不知何时拉住她的手将她往床上一带,待她跌在柔软的被窝里,就被他自然的揽住,“睡吧。”
慕岁宁本来有些闷闷的心情,被他这样一打岔,居然平静起来。
她想,她不是撰写这话本子的人,更不是神,她做不到改变所有人的命运,慕衡风的命运也在敏王妃死时就已经写定,她不需要那样的难过,或许死,对于慕衡风来说才是解脱。
城中一处角落小院,慕衡风也是这样对叶青禾说的。
叶青禾的记忆已经恢复了,眼睛也好了,她清晰的看着眼前仍旧温柔尊贵的公子,看他噙着温柔的笑,告诉她,“我已为你安排好了车马,你去往江南,那里有给你买的院子和仆人,以及百亩田产和商铺,你去后,自可如寻常人一般嫁娶,过此一生。”
“你怎知我还想嫁娶?”叶青禾看他。
“不嫁娶也可。”慕衡风仍是那般笑着,“收养个体贴的孩子,也可免膝下寂寞。”
叶青禾紧咬着牙,看着他。
慕衡风知道她恨自己,他也从未想过不让她恨自己,之前她会失忆全属意外,也或是老天爷给他的怜悯。
他道,“青禾,再为我倒一杯酒吧。”
叶青禾提起眼前的酒壶,为他倒了一杯酒。
慕衡风端起酒盏看了看,清冽的酒水泛着醇厚的香气,是他所喜爱的浮屠酒。
他一饮而尽,朝叶青禾轻轻一笑,“今夜雪大,一会儿早些回去,别着了风寒。”
叶青禾望着他,脸色逐渐开始泛白,浑身也开始颤抖,直到他唇角的血大颗大颗砸落在他身上,在他的锦袍上晕染开血色的花。
他却浑然不觉般,抬头去看天上的月。
虽是雪夜,却难得一轮细细的弯钩月悬挂天上,那么孤独,却又那么高洁。
父王也死了,他想,他跟他一同去地府,这样他就能先他一步接走母妃,再不叫母妃受他的欺负了。
慕衡风死了。
仰倒在雪地里,除了他嘴角的血,干净的很。
他最后的一句话,约定好来给他收尸的慕正则听清楚了,他说,“明日我母妃说要做栗子糕,岁岁最是喜欢,阿则,叫她早些来啊。”
那是儿时,他最幸福的一段时日。
而后,便是山崩地裂,他怀揣着所有的痛苦、悔恨、歉意,活生生将一颗稚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