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纪文说话时神情笃定,眼神聚光,似乎已经十拿九稳。
林乾海宦海沉浮多年,自然能懂得其中的分量。
内心已经是浮动如波涛,面上仍旧是刚才那幅表情,只微微含了三分笑意,迂回道:“朱阁老此番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作为其昔日手下,看其堕落泥潭,实在痛心疾首。好在皇恩浩荡,给予再造之机,微臣实在感激涕零。”
陈纪文知道林乾海是在趁机套话,急于确认清楚自己有没有受朱禀衍的牵连影响。
便附和着道:“朱阁老的案子证据确凿,而此时期世伯正在诏狱配合调查别案,朝野上下绝无人敢置喙阁老倒台与世伯相关。
此番李大人拨乱反正,株连了一大批朱门同党,眼下朝中空虚,正需要世伯这样的能臣勇挑重担,世伯您该是当仁不让呢。”
林乾海内心满足,面上还是故作谦逊的摆了摆手,笑着道:“世侄说笑了,朝廷人才辈出,你们年轻人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再过几年老夫便要仰仗你们了。”
两人互打机锋说完开场客套话,陈纪文便主动提及林婧婉。
“婧婉此次也出力不少,她一个弱女子,为世伯之事多方奔走,被困东厂数天,听说还病了一场,需得好好调理才是。
我此番去东厂接她之前,已经命家中管事备了一些滋补药材,约莫这个时候已经送到府中了。”
晟国女子皆视名节大于天,如林婧婉这般抛头露面还夜宿于外的,便是很不顾及自己和姻亲家颜面了。
偏林乾海作为受益人,还不能当着未来女婿的面说什么,山羊胡抽动几下,笑着敷衍道:“你如此体贴,是婧婉的福气。”
陈纪文愧然一笑,一脸真挚的望着他道:“世伯说的哪里话,婧婉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理当照顾她。若是我事前知情,说什么也不会让她独自涉险,好在李大人也并未为难于她,准我将她接回,过后我定好好弥补对她的亏欠。”
林乾海绕开林婧婉的话题,顺着话头谈到李重意。
“李重意此人如今圣眷正隆,皇上对他的信任甚至高于锦衣卫,宫中贵妃即将产子,若是一举得男,将来问鼎后位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我起复之事,你们最好是想个法子得他的一句首肯,方才算是万无一失。”
“世伯提醒得是,侄儿记下了。”
穗香院。
春兰扶着林婧婉踏进这座僻静的小院时,林婧婉还特意回头又看了看门匾,确定自己没有走错。
春兰笑着解释道:“老爷和夫人得知小姐今日回来,特意命人里里外外都仔仔细细的装点了一番,这门窗和墙壁都是新上的漆,院子里还特意移植了两株红梅树呢,小姐快进去看看,红红的,可喜庆了。”
两人说着话,里面又有丫鬟婆子笑着迎了上来,为首的是一身新衣,脸上还笑盈盈的玫兰。
春兰和玫兰这两个是林婧婉身边张罗日常起居琐事的大丫鬟,此外以往院中就只有两个粗使的婆子,连看门的小厮都没有,而如今却是洋洋洒洒的跪了一大群人。
“给大小姐请安!”
众人齐声高喊,听得林婧婉只觉得耳朵吵闹得难受。
她无视玫红的殷切,只侧过头去问春兰:“这都是老爷和夫人指派过来的?”
得到肯定回答之后,林婧婉什么也没说,从众人中间穿过,回到内室厅。
“你让他们都回吧,我这用不着这么多人,还有玫兰,也一并去吧,她先前不是总抱怨我这里处处不如林惜芷,总是往那头跑吗,如今突然回来又是做什么。”
林婧婉一边解着大氅系带递过去,一边平静着道。
林惜芷是林乾海如今娶的夫人冯氏的爱女,骄纵跋扈,时常以这府中的大小姐自居,根本不承认有林婧婉这个姐姐。
春兰犹疑着接过,仔仔细细的挂在撑衣架上,想了想,才回头温声劝道:“奴婢知道小姐喜静,以往夫人那边克扣份例,小姐也从未计较过。这府里许多人都说小姐是惧怕夫人而不敢争,但奴婢却知道,这是他们想错了。”
伺候林婧婉洗完脸,春兰又取过一方热棉帕替小姐敷面,又道:“奴婢略长小姐两岁,在这府里的时间也长,便大着胆子劝小姐一句,即便是您不想给夫人留情面,也不要去同老爷作对,毕竟这整个府里都是由老爷说了算的,小姐是待嫁之身,忍到将来出府另过了也就好了,这日子总是要往前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