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独自一人在思宁山度过的第四千八百个年头。
四千八百年前, 玄海境发生了很多事,从青岩门的覆灭开始,正派四大宗门之一的合欢宫突然沉寂,其少主花重宁不知所踪, 而消失了四百年的火云雀一族在重新出现之后又再次消失。
但这些都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我圈起了青岩门方圆百里,设下了结界, 将那座不知名的后山命名为,思宁山。
我就在这儿守着, 四千八百年过去了, 沧海桑田。
合欢宫从花辞镜去世之后一蹶不振。
我也成了玄海境的一个传说。
四千八百年间,偶尔有人误入了山中, 见到了我,我只不动声色地将他们送出去,我不愿意, 再有任何人污染了这片土地。
因为, 我的重宁,可是连一点尘埃都忍受不了的。
即使他如今, 被掩埋在深渊污泥之中。
我的存在流传了出去,关于深山之中飘渺不定的白衣仙人, 腕间永远系着一条红纱,世间便可以流传出各种缠绵悱恻的旷世绝恋。
这世上只有我知道, 我不是仙, 也成不了仙, 我有无法放下的执念,道心浸染了红尘,这样的人,怎么能飞升呢?
我与重宁之间,更算不得旷世绝恋。
我永远不能飞升,我将会永远留在这片土地,守着这座山,和那道掩埋着重宁尸骨的深渊,度过无数个四千八百年。
我是蔺澜。
这个名字是天青山一个姓蔺的女子给我取的,听她说,我是她在一个冬夜捡到的。
她孑然一身,我举目无亲,一拍即合。
她独居在天青山深处,那里的天空永远是灰暗的,偶尔雨后会显出一股病态的青白,终年积雪,阴寒无比,待得久了,仿佛人心都跟着冷了下去,冻成一潭冰冷的死水。
她并不是一个温柔的人,甚至有些暴躁,但她绝对是个极美的姑娘,偶尔带着十足嘲讽恶意的笑,都美得动人心魄。
只是如今,我的记性越发不好了,过往的许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就连那个陪伴了我九年的女子,她的的面容也渐渐模糊了。
她收养了我,却并不怎么搭理我,多半时候她都一个人坐在屋顶上彻夜彻夜地望着星空发呆,我便独自一人在屋中看她的藏书,她并不阻止,当然也从未有过任何指导。
这样的日子其实挺好的。
蔺澜这个名字,是她在一个酒醉的夜晚给我取的,那时我不过九岁,那晚是她收养我之后,第一次算得上温柔地与我说话。
那日之前,她曾出过一次远门,我第一次见她如此欢喜,她穿上海棠红的裙子,就像天青山上久违的朝霞一般灼人眼球。
我以为她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冰冷的地方。
可她回来了,海棠红的裙子浸满了血污泥垢,她死死地抱住一个坛子,眼眶红肿,声音沙哑到哭不出声。
那晚,她将我带到房顶,她喝了很多酒,哑着喉咙说了很多话。
关于她的故事,我也记不清了,大抵是个缠绵悱恻的开头,最终悲剧收场。
她说,她姓蔺,养了我这么多年,也算得是亲人。
她说她第一眼看见我,便知道,我命中有一情劫,在劫难逃,算是与她同病相怜,她才会起了心思收养我。
她那晚说了很多,只是到现在已经过去太久了,天青山都已经化为沧海,我几乎已经忘却她说了什么,只隐约记得她说,她已深陷其中,希望我不要步她的后尘。
她说,给我取名蔺澜。
即使在劫难逃,也要力挽狂澜。
我当时并不理解她的意思,也读不懂她那时的心如死灰,只能肤浅地看到他眼中的泪珠落了一夜。
第二日我醒来的时候,是躺在屋里的床上,天青山朝日东升,天色澄碧,暖意融融。
我打开了她的房门。
她穿上了大红的嫁衣,描上了精致的妆容,唇畔的笑意温柔缱绻,抱着那只坛子,冰冷地躺在床上。
我的心中第一次有些难过,也为她不值,到底是怎样的神情才能让她虽死犹欢。
我不懂她为何要笑。
直到后来,我在那深渊底下,不眠不休,寻了整整三个月,找遍了每一个角落,却连重宁的一根枯骨都寻不到。
我才开始羡慕,她是有多幸运。
虽生不能同衾,死却能同穴。
我将她和那个坛子葬在了一起。
她去世之后,阳光仿佛一下子照进了天青山,积雪迅速消融,霎时间春暖花开,四季分明,天空澄澈如洗。
我离开了天青山,真真正正进入了人世间,从九岁到十七岁,我辗转飘零。
直到后来,我被带到了合欢宫。
他们说,我是天生的鼎炉体质,要将我献给少宫主做结丹之礼。
于是,我见到了重宁。
哪怕过了四千八百年,哪怕我的记忆不断衰退,我都会永远记得关于他的一切。
那天是他的结丹大典,我记得很清楚,他站在台上,就那样冲我一笑,我便觉得世界都明朗了。
他穿着白衣,外头罩着一件轻盈的红纱,眉目流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