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长官,给您包扎好了。这些天伤口不要见水,当心遇上脏东西感染了,会引起化脓和发烧的。”
杏香馆的陈老板,哦不,现在是犯官家属陈坦材,小心翼翼包扎好了伤口道。
近四个月前,陈院判因被威武将军一封奏折,向昭仁帝揭露了恶行——为官期间谋财害命,被判处了斩立决。
其家属皆被罚抄家财,流放三千里。
从京城出发,被官差看管押解着,花了三个月才到了嵊州城,全家上下六七十口,一路上累死病死得只剩他和几个侄子侄女了。
好容易安顿了下来,前几天魏国公一纸令下,把识字的流放犯官都抓了过来,用军医教了几天,就开始照顾伤员了。
他又恰巧被抓了壮丁。
还好他经营医馆多年,虽然比不得正经大夫,也是懂得一两招的,比不少赤脚军医都强三分,因此被派给了底层军官治伤。
齐思行原本坐在地上,简短道了谢,用刀撑着站起了身,缓缓朝营地走去。
忽然她猛一扭头,小狼似的倔强目光凶狠盯着陈院判:“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陈坦材干笑道:“看军官说什么笑话呢,小的一个犯官家属
怎么会见过军官呢。”
齐思行慢吞吞地哦了一声:“我还以为碰上了以前给我娘抓药时,总给我缺斤少两还嫌我穷不让我进门的那杏香馆老板了。当时我就暗中发过誓,有朝一日再遇上那丧尽天良的贪财东西,我一定要斩了他脑袋的。”
陈坦材脖子上发寒,双腿打颤,笑都快撑不住:“长官想必定然是看错了,呵呵呵呵。”
齐思行似笑非笑看他:“那就是看错了吧。”
她拎着刀转身走了。
她依旧是瘦小的,最小号朱袍军服套在她身上都如麻袋似的,裤腿要挽三下。浑身上下灰扑扑的,她面庞黄瘦倔强,耳朵和鼻尖都有被冻伤的红疤,只有一双眼睛冷厉如寒星,仿佛倔强的小狼。
但现在哪怕她再瘦弱,军中上下都无人轻视她了。
嵊州城一战,她也参加了,杀了四个人。只差最后一个人头,她攒的人头就又可以升官了。
这一回升了官,她就可以成为从九品的副尉了。从九品是大周武官官职中最低的一个等级,真正的九品芝麻官。
但那和不入流的千夫长比,也是真正的从民到官的鲤鱼跃龙门了。
她入伍也才三个月。
她
未来能成长到哪一步,谁都不知道也不敢惹。
寻了个没人的地,她掏出了个干硬的窝窝头,靠在一堆干草上,闻着四周挥之不去的马骚味,冷漠地吃着。
“你这孩子。”齐振虎寻了过来,“怎么又躲到这角落里来了?”
齐思行冷声道:“帮我打听到了吗?”
齐振虎眼神飘忽了一下:“我这不是在找吗?你是知道的,当兵的死伤流亡多厉害,军户落籍制度形同虚设,更别提还有多少逃兵了。隔着这么多年了,要找当年一个大头兵谈何容易。”
齐思行从腰带里翻出灰扑扑的一小锭银子:“不容易也要找,这是我这个月的俸禄,你对肃州城比较熟悉,帮帮忙。”
齐振虎气笑了:“我还要你个从九品小副尉的俸禄了。”
齐思行不作声。
齐振虎发觉自己拿她没办法,坐到她旁边:“你是不是还托了好几个其他人帮你找爹?”
齐思行不说话。
齐振虎叹气道:“你不信任我?”
齐思行心道:你和我爹情况这么像,要是你贪生怕死哄我怎么办?要不是我只认识这几个肃州人,你又是里头权力最大的,我才不会找你帮忙。
齐振虎叹
道:“这么多年了,要是找不到了怎么办?”
齐思行声音冷得像刀刃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找得到的。”
齐振虎望着跟这小狼似的,咬准了就死不松口的小孩,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齐思行三两下啃完了窝窝,起身拖着大刀走了:“去训练了,有消息再通知我。”
背后齐振虎喊道:“喂,隔了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想过你父亲可能是有苦衷的?他可能是被人救了不得不报救命之恩,可能是被家里逼迫着不得不留后另娶了,可能是残疾了不敢回去露面,可能是失忆了忘记了家里的妻儿了?你就这么想要他的命吗?”
齐思行脚步半点未顿,破开苍茫干硬的风时,声音被风卷着生硬而坚定。
“那些都与我无关。我不是法观世音菩萨要普渡世间所有人的苦难。我的心眼很小,只看得到我的亲人。我是我娘养大的,受了我娘的恩,就得站在我娘这一边。无论什么原因,他对不起我娘,我就要杀了他。没那么多道理可讲。”
背后齐振虎神情苦涩:“还真是个倔丫头。”
·
京城。
娇园。
蒋明娇大步走进屋里,换下了外
出的衣裳,洗去了易容,重新敷上了面霜,用热帕子烘了手,才施施然进了屋。
“怎么样,那东西有什么不一样了吗?”
蒋明娇掀帘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