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侯府。
岁寒院。
傍晚暮色四合时下起了细雨。书房窗棂用木杆撑成半开状,牛毛般雨丝织成了淡白雨幕,不时带着冰凉水汽窜入屋内,撩动一幅又一幅整齐悬挂的山水画。
烛火随风微微颤抖,蒋父轻轻搁下狼毫,拿起剪刀修剪烛火。
门口传来咚咚敲门声。
“进。”
葛姨娘拎着一个红漆雕花食盒,怯生生走了进来:“老爷……”
蒋父将银剪搁在桌上,谪仙般面庞被橘红色烛火,映衬的晦暗不明:“你怎么来了。”
葛姨娘声音更胆怯了:“夫人说这些时日您为婉儿的事奔波,时常夜不能寐,让我给您送一碗百合粥。”
蒋父声音听不出情绪:“把食盒放下吧。”
“是。”葛姨娘柔柔应了一声,将食盒搁在了书桌一角,不经意扫过桌上的蜡封信封。
“没什么事就离开吧。”蒋父似乎没注意她的神情,拿起狼毫笔下如飞地写信,“你上次也听娇娇说了。婉儿很可能还没有死。那些鬼魅邪说都是有人特地说出来蛊惑人的。国公府与学士府还有大长公主府都已在派人全力寻找了,假以时日一定能找到婉儿的。你回去等着好消息
便好。”
葛姨娘眼睫轻垂着,遮住眸中情绪:“是,老爷。”
蒋父不说话了。
葛姨娘本已打算离开,走到门口后却咬住了唇,猛地一回头道:“老爷。”
蒋父皱眉抬头看她。
葛姨娘眸中已有泪水:“这些年奴婢与婉儿,多亏您和小姐的照顾了。”
蒋父刚欲说:“不必。”却忽然嗅到一股异香,脑袋晕晕沉沉起来。
一只碧绿玉佩在眼前来回晃悠着,轻柔女声伴随着玉佩摇晃响起,令他眼皮愈来愈沉重。
“老爷您很困。”
“老爷您的眼皮很沉重,快要睁不开了。”
“老爷您睡着了。”
“老爷您会睡一个好觉,梦里会有鲜花白云还有小姐。你和小姐在一起度过了一段很温馨的时光。”
“老爷您醒来只知道你做了一个好梦,将不会记得这一件事。”
……
隐隐约约中他还听见了一声:“老爷,这么多年谢谢你和小姐,对婉儿的照顾。还有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
蒋父眼皮合在了一起,陷入了沉睡。
葛姨娘强忍住泪意,翻看着书桌上的密信。她草草浏览过信件内容,将信件内容择重点誊抄一遍,才抱着誊
抄件迅速离开。
将门一拉开,葛姨娘当即愣在了原地。
门外蒋奕文肃然端正坐在轮椅上,蒋明娇似笑非笑立在他身旁,二人将门口挡得严严实实。
葛姨娘因恐惧而发起了抖:“少爷,小姐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蒋奕文声音极冷:“这问题应当是我们问姨娘才对。”
葛姨娘嗫嚅着后退,说不出一句话:“我、我……”
蒋明娇夺过葛姨娘的信,草草翻看过一遍:“葛姨娘,我能问您为什么要千方百计,送一份假情报给给庞相吗?”
葛姨娘面庞骤变。
·
当当当——
京城。
清晨。
朝天门的晨钟震荡出余波,空气中晨露因此微微发颤,日头尚藏在微暗的晨雾中,长安街一条街上已热闹摆起了各色早点摊,卖面片儿汤、卖胡饼、卖包子、卖豆腐羹的叫卖声响成一片。
大街上不时有高头大马呼啸而过,上头坐着或身着墨蓝或墨黑官服的官员们。
今日是初一。
朝廷有大朝会。
一辆平顶青幔小油车,在一众小吃摊中穿行而过。
“来了。”
瞥见这辆车后,一直停在道旁不动的一辆两匹拉得马车,咕噜噜行驶起来。
马车里响起了数人刻意压低的对话声。
“是周有明吗?”
“方才他掀起帘子来买了一个胡饼,那侧脸应当是他。”
“动手。”
“是。”
……
两匹大马拉着的高大黑蓬马车斜剌冲出,马蹄在空气中卷起一阵风,笔直撞向平顶青幔小油车。
砰——
一声巨响过后,青幔小车被掀翻在地。
车夫摔在地上怒骂道:“会不会驾车啊。”
高大黑蓬马车上跳下数人,忙恭敬道歉道:“对不住对不住,这马不知怎么闹起了脾气,怎么都拉不住。这样我亲自送您和你家主人去医馆,医药费由我们掏……”
“谁稀罕你们那点医药费,我们老爷可还赶着要上朝呢。”
“真是对不住。”
因为道歉态度良好,这一场风波并未闹起来。
黑蓬大车上的人送了小油车里的人去医馆,赔了双倍医药费,小油车里的人打发人请了假,这件事便算是了了。
这一幕,在京城数地皆上演着。
金銮殿前。
因没到正式上朝时辰,金銮殿的门仍旧紧闭着。来早了的官员皆一群,立在汉白玉广场上互相寒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