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病是过度劳累导致的血瘀之症,医嘱是卧床数日好好休息以防复发。
——此症再一复发,便是大罗神仙下凡都难救。
因男人有偷跑的前科,周围病床的病人怕他醒来又跑了,一不留神稀里糊涂丢了命,便一齐约好轮班留神看住男人。
——甘州城已死了太多的人。哪怕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病友们亦不希望再目睹死亡。
男人睡觉时精神都绷得很紧——一个时辰便会犯迷症醒来一次,叫着女儿名字往帐篷外冲。直到周围床病人们联手将其摁下,他才能再次闭眼进入睡梦中。
饶是如此众人精心看着,男人第二天一早仍不见了。
问过新被送来的病人,众人才得知——男人又重新回了废墟,徒手挖起了女儿。
有人试图想把他带回去继续休养,却没能成功。
“我女儿没死。她还等着我救她呢。我都听见她的声音了,她在用细细的声音喊着‘爹爹’呢。她年纪小今年还没六岁,玩捉迷藏的时候可怕黑了。我不能让她继续一个人留在地下了,否则该把她吓哭的。”
“我没病,我好好的呢。我不用休息,你们放开我。”
“二宝你等着爹爹,爹爹马上就来救你了。
你在底下要乖乖的啊,不要乱动……”
……
听见这些话后,除了几个年轻人讽刺了几句‘就是不肯信邪’‘真是魔怔了自讨苦吃’‘果然是病傻了’‘这种人救回来有什么用’外,大夫与病人们听完都只心酸叹气。
“随他去吧。”
“……他家那地方地震时塌得最严重了,救灾队的人也不是没帮他挖过,只是挖了太久都没结果,只能先去救其他更有可能有活人的地方了。说实话,看那房子塌的情况,里头就不可能有人能活下来……”
“等时间久了,他应该就会慢慢清醒过来吧。”
“我倒是希望他别那么早清醒。那梦虽然不怎么合理,却到底是个盼头。要是他真清醒过来后,只会更绝望吧……”
——家人一个都不剩下了,半生积攒的财物随房子倒了,孑然一身孤零零地活着……
平生大梦一场醒来,只怕会觉得还不如活在虚幻里吧?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沉默,默契地再没有提起这话题。
·
讷米寺。
一排一排帐篷间,姜太医抱着一沓洗好的床单,大步流星地朝讷米寺内走去,面庞老成持重地绷得很紧。
他身旁缀着一个小尾巴。
小大夫环视着井井有条的
帐篷里外,用赞叹语气道:“姜太医,女神医可真是太厉害了。偌大一个甘州城,都靠她一个人指挥着救人,从一开始到现在居然没有一丝紊乱。”
姜太医慢吞吞地道:“自从在江南疫情救灾后,师父就有意识训练出了一批急救队与救灾队,以备万一之时。这一次甘州城伤病者这么多,能如此迅速控制住情况,便是托了这些训练有素的救灾队急救队的福。”
——【那可不咋滴,我师父就是全天下最厉害的】
“未雨绸缪方能胸有成竹,不愧是女神医。”小大夫崇拜地干叹了一句,“姜太医姜太医,您是女神医的关门弟子,您有什么报考东山医学院的建议吗?”
姜太医声音严肃正经:“虽然外头人都称赞着师父的医术,但实际上师父最看重人的医德与创新进取心。你若想要进东山医学院,一定要注重医德的修养。”
——【呔,没有!你这呆头呆脑的小妖精,别想进医学院与我争师父的宠。】
小大夫又巴巴地问:“那姜太医,女神医喜欢什么呢?”
——【师父当然最喜欢她的得意弟子我了,哼。】
他语气愈发稳重:“师父最喜欢有创新与进取心的人。她从来
不拘泥于固守陈规,从不希望我们被过去的条条框框限制,她常教导着我们质疑旧人推翻权威,她是一个站在时代高峰处,锐意创新指点江山的人,东山医学院门口对联上……”
“我知道我知道。”小大夫高声背诵道,“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崇山不争高争得是绵延不断。”
姜大夫貌似满意点头,心中却重重哼了一声。
——【就算你这小妖精把东山医学院校训刻脑门上,也别想进医学院和我争师父的宠。】
忽然二人脚步顿住。
他们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哭声。这哭声实在寻常。
——地震后的甘州城日日皆有生离死别。
但不同的是这女人身旁围了一圈的人。
那女人约莫二十五六岁,头发梳着一个散乱的髻,穿着已脏得灰扑扑的白衣。
她牵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坐在人来人往的帐篷门口,无声无息地哭着。
抛去略显脏乱的外表,那其实是一个极年轻柔美的女人,落泪时我见犹怜。
尤其她的哀痛是静默克制的,给人强烈的感同身受感。
……
小大夫一下反应过来:“这个女人我记得。前儿个她和她男人一起来找女神医看病。我记得当时那男人
是有肺痨,女神医开了三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