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女孩被救出后,城内又陆续出现了三四名幸存者。
这些幸存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尽管被困废墟时有吃有喝,但因长时间幽闭的体力消耗,他们被救出来时,大多仍在生死一线徘徊。
若再在废墟下呆上几天,他们定然就活不成了。
——可以说他们的生命是被其家人与救灾队,念念不忘的坚持拯救的。
这些幸存者对于整个甘州城都是一个鼓舞。
无人再质疑救人的必要性。
正如蒋明娇那日所说——“哪怕他们忙活到最后,只救活了一个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因为生命本身就是意义。”
无形的希望洗涤下,整个甘州城气象与百姓心态,都有了截然不同的转变。
其中一个重要细节是——
成日守在讷米寺祈求下辈子投好胎,祈求家人能够早登极乐,讳疾忌医只愿佛祖消解病痛的信众,一日比一日少一批。
越来越多的甘州城百姓们,选择从漫长的‘噩梦’中醒来,直面这残酷却真实的世界。
比起祈求虚无缥缈的上天,脚踏实地靠着自己的双手,拯救自己在废墟下的家人,积极求医问药保全自己,珍重地过好剩下的半辈子,
才是面对灾后巨大创痛时更负责的态度。
讷米寺里外成千上万的人,数日内消失得只剩下一小半。
不少人因此还暗中嘲笑着主持。
“靠装神弄鬼来糊弄人,终究还是靠不住。看,这会子就露馅了,被人看出了真面目吧。”
“什么佛祖转世什么神迹,真是搞笑死了,也就是趁着人在危难时哄一哄人罢了。等大家都从地震中清醒过来,谁还信这一套。”
“原因为自己还能多风光一会儿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现了原型。竹篮打水一场空了。讷米寺主持现在只怕要哭死了吧。”
“可不是么。”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在当初最风光的时候,他们就该想到如今的结局的。”
……
一开始这些声音还有遮掩,但随着讷米寺的信众越来越少,这些声音越来越不加掩饰。
甚至有不少好事者,故意堵在中年僧人与主持的廊下,无礼地大声议论着。
但自始至终,苍老主持与中年僧人都未理会过一句。
中年僧人只是盘坐在蒲团上,平静诵念着经文。每天按时按点地敲钟,给主持送去馒头与水。
禅房门始终开着一线。
橘黄烛光从房内倾泻而出,
那一个身着半旧黄褐僧袍,微微佝偻着腰,低着头平静敲着木鱼的老者,侧影宠辱不惊纹丝不动。
自灾难开始的翌日,到迄今为止的现在,甚至到可预计到的未来,它都将岿然不动。
缄默。
寡言。
坚定若急湍击打的磐石,任由世人装扮理解议论。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唯有平静有节奏感的木鱼声,与轻轻念诵着的经文声,始终平静坚韧飘荡着。
一墙之隔。
帐篷里。
揣着一个滚烫的油纸包,阮靖晟掀起帐篷入内时,蒋明娇正在给一个病人开药。
隔着雪白的帐篷布,清透阳光已有了些暗沉,落在她平平无奇面庞,有些缥缈遥远感。
阮靖晟脚步一顿。
连自己都未曾发觉的,他因连日奔波的疲惫而紧绷的身体,仿若得到了最温暖的慰藉与支撑,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在外披荆斩棘时,她是他唯一的解药。
“娇娇。”
“侯爷。”
二人几乎同时看向对方,出声呼唤着。
……
“我给你带了烤狍子。”
“这里有药汤,我特地给你留的。”
……
又是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阮靖晟捧着被梭叶包裹的烤狍子,
蒋明娇指着温在红泥小火炉上的药汤……
默契得仿若复制。
“噗嗤——”
蒋明娇笑得眉眼弯弯,拎起小炉子倒了一碗药汤,递到阮靖晟手上,“喝掉。”又蛮横夺过阮靖晟怀里的烤狍子:“咱们这算不算心有灵犀一点通?”
一颦一笑间是被肆无忌惮宠爱的自信与笃定。
阮靖晟端着药汤一饮而尽,耳朵尖默默地红了。
——这药可预防大部分瘟疫。目前接触尸体最多的大夫救灾队,都被强制要求饮用这药。
这是娇娇特地给他留的。
瞥见阮靖晟发红的耳朵尖,蒋明娇笑容愈发狡黠。
甘州城虽不至于断粮,但粮仓的依旧不甚满当。
所有人都在节衣缩食。
于是这些天阮靖晟去雪山挖掘时,总会特地待会儿点牙祭回来——无论工作多忙多急,他都要让娇娇吃上好的。
二人默契地并肩而坐,喝药得喝药,吃东西得吃东西,享受这偷得的浮生半日闲。
脉脉温情静静流淌。
于心有默契的有情人而言,陪伴是彼此的救赎与能量。
一名暗卫忽然闯进帐篷,跪下禀告道:“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