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洪海从未想过这局面。
他原是有计划与应对的——他早设想过武冠侯会令刘大圣作证,并打定了决心抵死不认。
尤其他让刘大圣办事时,特地留了几个心眼——不遗漏任何能代表身份的信物,灭了刘大圣外所有知情者的口。
除却那漏网之鱼的备份外,刘大圣并无能指证他身份的东西。
口说无凭。
孤证难印。
刘大圣拿出那一批信,只能证明刘大圣会模仿字迹。若刘大圣说一切皆是他指使的,他可以反告刘大圣或是武冠侯污蔑。
事情将陷入僵持。
而他不缺时间僵持。
且在他的诸多设想里,这自始至终都只是他与武冠侯二人的斗争。其余文武百官要么作壁上观隔岸观火、要么暗地里看热闹偷笑、要么浑水摸鱼弄些小动作。
他没想过会出现这一局面。
——被所有人按头认罪。
在众人指责议论中,阎洪海面庞苍白,抬头怒视阮靖晟:“你是故意的。”
阮靖晟但笑不语。
阎洪海却什么都明白了,一时战都站不稳了。
方才他还在嘲笑武冠侯把所有人拉下水,是冲动、是没有脑子、是在朝堂树敌无数,却根本没有想到过事情真相。
——武冠侯在找
盟友。
是的。
通过一封伪造的谋逆信,通过将朝廷文武百官都拉下水,来寻找政治上的盟友。
一旦伪造书信可作为证据,文武百官都将陷入危险。所以为了洗清自身罪名,他们一定会力证字迹可以伪造,有嫌疑的书信不能作为谋逆证据。
通过污蔑所有文武百官,武冠侯让所有作壁上观的朝臣,都旗帜分明团结一致地支持他了。
真是好计谋。
亏他还在笑话武冠侯愚蠢,殊不知真正愚蠢的,是看不清真相,掉入了陷阱大祸临头,还在笑话猎人的他。
目睹着这一幕,昭仁帝藏在玉旒下的眸子露出欣赏。
望着傲然挺立的阮靖晟,与低眉敛目的女神医,他心知肚明谁才是掌舵者。
用树敌的方式制造同盟。
多么大胆的计划。
多么突破常规的思维。
却又在对全场诸人心理强大的掌控下,取得了意料之中的胜利——也只有女神医能做到了。
这真是个奇女子。
于是他徐徐开口道:“阎爱卿,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众臣原来的确是打算看戏的。谁知武冠侯不走寻常路,竟拿出了那封伪造信,将他们卷了进去。
如今哪怕深知这是一个计,他们为自保也只能一
边骂骂咧咧、一边闷头往前冲。
“阎将军,您还有什么话说吗?”
“如今可证据确凿了。”
“阎将军,您还是尽快认罪吧,这般龌龊行迹实是带了一个坏头,令朝堂人人自危了。”
“阎将军,魏国公乃一国之栋梁人物,你为何要这般污蔑他。”
……
大势已去。
阎洪海无比悲凉地意识到这一点。
他喃喃地张了张口道:“的确。若是这位刘大圣能够模仿出他人笔迹,这一批书信都不能作为证据。”
他仍不承认自己落败。
他仍只承认了书信不可作为证据,没有承认自己指使刘大圣伪造书信。
但这已经够了。
这已将魏国公身上证据,洗清了一大半了。
至于剩下的一大半……
阮靖晟看向阎洪海:“阎将军,当初你一共拿出了人证物证,证明国公爷有罪。如今物证已经作废,您可要让人证出来对峙?”
阎洪海望着他张了张口,说不出话。
他当然想把人证叫出来。
在物证已不被承认时,人证会是他唯一的底牌,是他手中最后的武器。
但人证已经没了……
原本手握长刀与利剑的他,在长刀被摧毁、利剑被夺走后,只能赤手空拳面对敌人的咄咄
相逼,毫无还手能力了。
阮靖晟似笑非笑看他,一字一句都比刀剑更森寒:“阎将军,您为什么不说话?”
众臣亦都狐疑地看着阎洪海。
情势已经被扭转。
物证不能用的情况下,更应该拿出人证来……
阎将军是怎么了?
阮靖晟再次一字一句地问道:“阎将军,您是不是拿不出人证?”
昭仁帝亦审视地望向了阎洪海:“阎爱卿,你可以把你的人证拿出来了。”
连副相郑声都扭头看阎洪海,示意他到时候了,可以拿出最后底牌了。
郑声是庞相的人。
虽然阎洪海刺伤了程贺,令庞相与阎洪海的联盟,产生了一条巨大裂缝。但在面对魏国公一事时,他们仍是旗帜一致的。
面对盟友的希冀,敌人的戏谑,旁观者的疑惑,阎洪海只觉得满口发苦。
他百口莫辩。
他无话可说。
他无能为力。
他直到此时才明白,清晨时他与大皇子的推测究竟有多错误。
——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