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相府。
低矮的墨色残云从天穹深处遥遥坠下,外头下着瓢泼暴雨,雨声噼里啪啦砸在瓦间。
庞仲双手平放在膝盖上,盘坐在雨线织成的雨幕前,遥遥地望着远处阴沉天空。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父亲。”
已洗漱更衣收拾干净的庞亦彬,无声立在了庞仲身后,目光在庞仲已显出老态的佝偻背影上停留片刻,才微微垂下了头。
庞仲并未说话,只望向了门口方向。
下一瞬果有一个小厮匆匆从门口跑进来:“庞相,两条京城最新的情报。”
庞仲掀了掀眼皮。
小厮觑了一眼庞亦彬神色后,才小心翼翼地弯腰道:“第一条是,一刻钟前,程大人已被处斩了。小的已派人去收敛程大人尸体了。您看?”
庞仲淡淡地道:“找个风水宝地葬了他,再善待他的妻儿。去问一问他的大儿子,若是他愿意可以到我身边当差。当年他父亲也是如此成长的。”
小厮恭敬应是,再抬起了头道:“第二件事是陛下又提拔平阳侯府了。中午时宫里传来了消息,因为苗疆圣女阿青璞觊觎圣驾的事,陛下似乎打算动一动苗疆,正想着派人带兵去交涉。而这个人选可能是平阳侯和武冠侯。”
庞亦彬皱眉道:“平阳侯虽出身将门,却只是一介书生,如何能够带兵。”
小厮瞥着庞亦彬神色:“十数年前,蒋家大老爷与徐国公一同出战苗疆,但都战死苗疆尸骨无存。蒋家因此与苗疆结下了世仇。这次似乎是蒋家二老爷主动要求去南疆的。再说武冠侯骁勇善战,若蒋二老爷只挂军师之名,不影响战场事宜,亦未为不可。”
庞亦彬还欲说什么。
庞仲淡淡问道:“你是说平阳侯可能会再掌兵?”
小厮声音愈发胆怯了:“坊间似有人这般猜测。”
这一回连庞亦彬都沉默了。
自从蒋家大老爷战死后,蒋家只剩蒋二老爷与蒋三老爷支立门户,虽名为将门实则并无半分兵权。
武将无兵权便不足为惧。
可在庞相府与蒋家成为死仇后,庞仲府损兵折将沦为笑柄,蒋家却反而掌了兵权?
这庞相府可真成了京城的大笑话了。
庞亦彬神色不禁难看起来。
倒是庞仲更稳得住,只略一点头,便淡淡地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小厮才恭敬离开。
庞亦彬微微垂下了头:“父亲,这次都是孩儿的错,让父亲遭受这么大的损失,前期准备化为乌有不说,还让跟着
父亲多年的程大人丢了性命,蒋家得到了如此发展。孩儿有罪,还请父亲责罚。”
庞仲瞥了他一眼,才淡淡地道:“责罚谈不上,你是相府的希望,程贺虽然重要,却是比不得你一份毫毛的。只是你要记住这次的教训,下次决不可再莽撞了。”
庞亦彬恭敬应是。
庞仲朝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可以离开了:“你母亲这段时间很是想你,你可以去看看她。”
庞亦彬却迟疑着道:“父亲,如今相府遭遇了这么大打击,正是百废待兴时,我一时亦不方便在外头露面,在家里索性闲着无事可做,不如就来接手这一摊子吧。”
话音落地是寂静。
庞仲偏头看向了庞亦彬,一言不发地轻眯起了眼。
那一片刻里,廊外噼啪雨声都似带上了胆怯。
庞亦彬坚持了片刻,才垂下了头:“对于相府的事情,父亲定然早有其他安排,是孩儿冒失了。孩儿再也不会打破父亲的布置了。”
庞仲这才扭过了头,再次淡淡地道:“去吧。”
仆人撑来了一把油纸伞,庞亦彬借着伞的遮挡,转身转入了滂沱到迷人眼的雨幕。
身后,庞仲轻轻转起了一串佛珠,再次眯起了眼。
·
蒋家三房新宅
。
噼里啪啦——
响亮的鞭炮声响起,紧接着一顶小红轿子,被轿夫从小门抬了进来。
身着红色喜袍的三老爷在前堂喝得烂醉,拿着一个酒壶,歪歪扭扭地往新纳的小妾处去。
自从拿到了八万两银子,他第一件事便是抬外室入门。
今儿个是正日子。
三老爷才走了一两步,突然瞥见了门口有一小厮,欲言又止地望着他。
他歪歪扭扭地伸出手,用酒瓶指着小厮道:“你!今天老子大喜,你摆着个脸做什么呢?恶心老子是不是?”
小厮慌得忙跪了下来:“老爷,老爷,小的不敢,小的绝对不敢。只是小的打听到了一些重要的消息,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老爷。”
三老爷酒气熏天地哈哈大笑:“消息?这京城还能有什么消息,总不会是那瘫子洗清罪名,从狱里出来了吧。”
小厮胆怯为难地抬头。
在小厮迟疑的犹豫中,三老爷意识到了什么,未拿着酒壶的手扇了小厮一巴掌:“你这兔崽子胆子大了,这种消息都敢玩儿爷?”
小厮拼命捂脸摇头:“老爷,小的不敢骗您啊。消息是真的。昨日程贺大人敲响了登闻鼓,亲自向陛下承认了罪名。今日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