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三太太就高声让芬儿进来见客。
只听外头梢间有人远远地应了一声,不消一会儿,芬儿便提着茶水炉子过来了。
但见她今日着了一身翠绿色,端的是清秀爽利。
那乌油油的头发盘了上去,虽不是梳了个妇人的发髻,但也不像是丫鬟的,发丝间只用几根红绳子绑了,随着那一缕辫子垂在肩头。
低眉顺眼地上前添了茶水,她又规矩地福了福:“给太太、三太太请安。”
瞧她一派勤快利落的模样,人又生得标致,穿得也整齐干净,一眼就让人欢喜。
沈夫人眼眸深深,似乎满意了:“倒是没给你老子娘丢人,到了三太太处,可要凡事都当点心,三太太是个温厚大度的不爱与你计较,若是叫我知道了你服侍得不用心,我可是头一个不饶你的。”
芬儿忙道:“奴婢能进了三太太这里伺候茶水,已是天大的福气了,如何敢不尽心?还请太太放心。”
三太太笑了:“瞧瞧这小嘴。”
沈夫人也跟着笑了。
妯娌二人说了一会子话,好似从前的抵牾都不存在似的,两人都春风拂面。
三太太话锋一转,道:“嫂子今日来得巧,我刚好有一事拿不准,请嫂子给个主意。”
“哎哟哟,你还有拿不准主意的时候,真是叫我开眼了,快些说说吧。”
“嗐,还不是宫里传来的消息,咱们皇帝陛下这一年都要缩减开支,后宫里的诸位娘娘也跟着一道
支持,这不,宫里已经放了两批人出宫了。我前些日子去吃酒赴宴,也听那些个命妇贵夫人说了,她们也打算给府里裁了一部分人。”
“这、这叫个什么来着……”三太太突然词穷。
想了半日,她又叹了一声,“我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反正就是这么个事儿,我也想着放一批人出府。嫂子那头的,我自然不会动,我就管我这一院子里的。”
沈夫人轻轻呷着茶:“听起来倒是不错,你打算如何办?”
“我就拿不准这个,是把他们一股脑送去牙行发卖了呢,还是叫他们脱了奴籍,我再每人给一点子银钱助他们料理生活。”
三太太无奈,“可这么一来,我可就要损失大了,上上下下要放出去十来个人呢,每人都给一点……我这实在是心疼。”
这话是真的情真意切,来不得半点虚假的。
沈夫人都听笑了:“你呀,当好人是那么好做的么?”
“罢了罢了,好人做到底吧,别到时候人家府里是放人给钱,我这头就成了发卖奴婢,传出去不知多难听呢。我这一房虽不能给沈家光耀门楣的,却也不能抹黑拖后腿呀。”
三太太摆摆手,一甩帕子,似乎已经有了决定。
她又道,“旁的人我都能做主,只是这丫头——”
她指着眼前的芬儿,“她老子娘都是嫂子手里的人,她又是家生子,我可不能越过嫂子办这事儿。”
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沈夫人
原本放松的手,也渐渐合拢捏紧。
偏她面上不露痕迹,还是一片轻柔和煦,那光滑的肌肤瞧不出年纪,唯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
“这怎么又绕到我身上来了……”她笑了笑,“她是你屋子里的人,你看着办好了。”
“这可不行!咱们一码归一码。”三太太笑得爽朗,“嫂子给句准话,若是不成,那就不成,回头我就不放她便是,横竖我这屋里缺一个伺候茶水的,少了还麻烦。”
沈夫人嘴角轻轻抿紧。
芬儿忙道:“奴婢不出去!奴婢老子娘都是沈府的人,奴婢出去了……算什么?况且,奴婢什么都不会,只会跟在主子身边伺候着,到时候一个人出去了,岂不是要饿死?”
三太太用帕子掩口:“傻丫头,外头多自由呀,都不用服侍人的。”
“三太太快别笑话奴婢了,旁人不知晓,但奴婢心里跟明镜似的,外头的日子哪有咱们府里的好?虽说是做下人的,但主子宽厚,奴婢吃的穿的都比外头强了不知多少。”
芬儿似乎真的很怕被赶出去,忙不迭地跪下了,“还请太太开恩,叫我能与我老子娘伴在一处……”
说着,她眼眶通红,几乎要哭了。
沈夫人忙道:“你这丫头,才说了几句,就这样没轻没重的,这话也就是在我与三太太跟前说说了,若是传到外头去,岂不是叫人笑话?”
“是啊,快些起来罢。”三太太也跟着帮腔。
芬儿
倔强着不肯起身,非得求个恩典。
最后没法子,还是三太太让自己身边的婆子把人给搀了出去。
“倒是叫嫂子笑话了。”三太太轻叹,“丫头年纪小,就是经不住事。”
“无妨,她怎么说也是我这里出去的,这般蠢笨,还好你不嫌弃。”
“嫂子哪里话。”
又是一番说说笑笑后,沈夫人起身告辞。
几日后的某一天,丹娘得了书信,三嫂金氏邀她过府一聚,信上给的理由倒是很充足,说是新得了什么果子,请丹娘一道尝尝。
丹娘明白,早早应邀去了宋府。
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