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没入了沉沉的梦中。
沈菀惶惶然在黑暗中行走,不知不觉踏过了万重山水,前方的厮杀声几乎穿透她的耳膜。
她踏入战场,所有人影皆幻作流沙,在刹那间轰然湮灭,唯有一人在血色与荒芜中屹立,高大的身影岿然不动,仿佛与这迷幻的梦境融为一体。
沈菀张了张嘴,嘶哑的喊声被虚无吞没,只剩下一句低沉的呢喃。
“小舅舅……”
那人缓缓回头,冷俊的面容毫无血色,如覆盖着一层薄霜。
他同她对视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双眸中忽然溢出了两行血泪,脸上也渐渐生出了裂痕,半边身子逐渐被沙化。
“小舅舅!”
沈菀惊恐地扑上前去,怀中的人蓦然消失,周围的世界在刹那间崩塌。
她猛地睁眼,双眸仓惶地盯着帐顶,伴随着急促的呼吸,胸膛起伏不停。
青竹听到声音后推门而进,将水盆放在旁边,急忙上前扶起沈菀。
屋内燃着炭炉,她出了一身汗,衣衫贴着颈侧,微微有些湿润的痕迹。高高隆起的小腹格外笨重,仿佛要压垮了她的身躯。
沈菀拦下了青竹帮她擦汗的手,迫不及待问道:“去江州的人可回
来了?”
青竹叹了口气,“没呢。”
“也没有小舅舅的信吗?”
看着青竹摇头,沈菀眼里的光渐渐暗淡,她喃喃道:“青竹,我梦见小舅舅了,他浑身是血,我怎么喊他他都不应……”
“小姐,你别多想。”青竹急忙打断她,“应公子不是说了吗?他们已经占了江、合、禹三州,攻回京城指日可待。您现在已经快生了,还是得放宽心才是。”
沈菀垂眸看着自己的小腹,眉眼间的躁郁渐渐被柔和取代。
从她死遁离开,潜伏在京城内,已过去了半年。这半年来,京城的人渐渐淡忘了她的存在,谁都相信沈菀已死,盛瑜也未曾有过半点怀疑。
裴云渡已经回了平沙国,裴云裳因“害死”了她,虽未被处死,但也彻底失去了她心心念念的后位。如今仍留在大阙,伺机寻找机会。
京城之外更是一片混乱,卫辞和盛瑾一路厮杀,将江州及附近的州县收入囊中,渐渐壮大的队伍,与楚烈的军队隐隐有抗衡之力,但想要完全吞下整个大阙,并非三日之功。
江州等州县被占之后,便彻底划开了两王的势力范围。消息几乎互不相通,沈菀几番派
人打听皆无回信。
如今沈菀身在京城,也只能先耐住性子,等把肚子里的小崽子生出来再说。
起床洗漱用饭,接着便是看诊散步,这座小院的路都快被她的鞋子磨平了,沈菀实在憋不住了,叫上了阿黎和萧七,准备去外面透透气。
正是腊月,近来几日天晴,偶有凉风,并未带着寒意。大阙以北的战乱纷争似乎并未影响到京城,除了茶楼酒肆里那激切热烈的谈论,其余百姓几乎都是关起门低着头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长风楼今非昔比,沧澜阁逐渐退出江湖之后,这里便取代了沧澜阁的地位。楼内弟子几乎遍布整个京城,甚至还渗入了皇宫。
不过这也给沈菀带来了不少麻烦,盛瑜似乎已经发现了长风楼的存在,虽然不知道这间酒楼就是他们的老窝,但明里暗里的搜查可是一点也没少。
沈菀靠在二楼窗台的屏风后,优哉游哉地摇着椅,听着楼下的说书人慷慨激昂地讲述着惊心动魄的内战。
“那卫四爷诸位可都知晓吧?那曾经也是京城内数一数二的世家公子,如今这前太子一反,他便成了领兵的将军,一路是攻城略地,所向披靡……”
说书人讲得唾沫横飞,沈菀听着津津有味,哪怕知晓他口中的故事多是夸大其词,但也不妨碍她从旁人口中听到卫辞消息的愉悦心情。
青竹端着点心近来,瞧见沈菀不知不觉又把一盘葡萄给吃了,赶紧把盘子撤开。
沈菀的手摸了个空,很是不满道:“青竹,我还没吃够呢。”
“小姐可不能再吃了,您再吃下去就得积食了,午饭还吃不吃了?”
沈菀挺了挺肚子,“是它要吃,我能控制得住吗?”
青竹就是不肯给,沈菀轻哼了一声,托着肚子嘀咕着:“听见没?你青竹姨母不让吃,等你出来,可别记恨我啊。”
青竹噗嗤一笑,连忙呸呸呸几声。
“小姐可别瞎说,小公子可都听得见的!”
月澜给沈菀看过,她这一胎十有八。九是个男娃,这也让沈菀很是惆怅。
“人家说外甥肖舅,你说要是它长得跟姜弋一样,我不得呕死啊。”
“像姜世子有什么不好?姜世子生得玉树临风,威猛挺拔,将来我们的小公子,说不定也能跟姜世子一样,当一个大将军!”
沈菀想起了前几日姜弋派人送来的东西,勉强道:“行吧,看在他送来的
那一箱金银珠宝的份上。”
不过想起这个,沈菀又有些郁闷。
“我爹他们远在塞北,都能给我回信,你说小舅舅他是不是没有收到信啊?”
她诈死的一个月后,便给姜明渊和卫辞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