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绝没有动,宛若他没有听到少年的话一样。但是吴归知道他听见了,殷绝用了很重的力气,就像是要把怀里搂着的人牢牢的揉进身体血肉中一般。吴归熟悉这种力度,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他能够听到自己骨头吱呀吱呀的响声,吴归没有躲,痛觉从这具不属于他的肉体上传达到灵魂。但是他没有躲开,没有吭声,只是将头埋在殷绝脖颈间,光洁的额头抵上了殷绝削瘦的锁骨。
吴归同样以他所能达到的最大力度圈住殷绝的肩膀。
疼痛多好啊。他想,梦里面是没有疼痛的,可他现在疼的厉害——就像存在的证明一般。
吴归再次重复:“让我走吧。”
他听见殷绝的呼吸声,随后紧紧钳在他双臂上的力量消失。殷绝的手不再挟持他的双臂,而是慢慢的从少年的肋骨处一点点滑向脊椎,随后,吴归被拥抱住。
他在这个男人气息冷清异常冰冷的怀里,轻声说:“你也猜出我只是一个灵体。我不属于这个世界。”
殷绝道:“我能让你属于这个世界。”
吴归笑起来:“以这种模式吗?偷盗别人身体的模式?这不是我的身体,阿绝,这不是我的身体。”
殷绝说:“我知道。”
“希尔的灵魂还在这具身体里。迟早他会想赤古虎的灵魂一样反抗的。我是外来者,待不长久。”
殷绝说:“我知道。”他说,“我已经能置换灵魂了。到时候,给你找别的身体。比这具身体更好,更有天赋,更有权势的身体。”
“偷盗别人的东西,有意思吗?”
“我本来就是小偷。偷过金钱,也偷过生命,现在为什么不能偷别人的身体给你?”
“……这不对。”
“谁来判定对与错?乖,这具身体比你想象的要好很多,你能在它里面待更长更久的时间。反正你也无法离开,就好好的,听话的用它。”
吴归定定的看着殷绝。殷绝的瞳眸黑白分明,黑的如同看不到前方的深夜。他在殷绝的瞳仁中找到了希尔的脸。
这是张属于成年男性的脸。殷绝现在多大岁数了?十七,或者是十八?吴归大致的猜测,但是他却不敢肯定。他难以从对面这副过分冷峻的容颜中看出任何东西,甚至从眼睛中都无法辨识出殷绝的真实年龄。这个人就像是一个重返人间位于夹缝中的亡灵,时间对他来说,只像一个毫无价值的刻量度。
他绝对没有道德观。
主角的成长期一直在追杀和逃亡中度过,少年期本该是塑造人格最重要的时刻,但是他却在混乱之地以血腥的弱肉强食的法则生活。
现在想起《炼金之途》中的情节,吴归有些恍然。甚至在之后在他进入真正的秩序社会时,他其实都在以野兽的方式存活。他以野兽的方式伪装,以野兽的方式狩猎。
吴归说:“可是我不想这样。你不奇怪吗?你现在看到的究竟是我还是希尔?之前你究竟是在饲养一只赤古虎,还是在接受我的帮助?你真的知道我是什么吗?”
你知道你在我的世界不过是一本小说中的主角吗?
殷绝沉默了一会。他收紧了胳膊,吴归被勒住他怀里。殷绝忽然低下头,吴归感觉到他沉沉的头颅压在了自己发顶上。
殷绝:“我会知道你是谁的。如果你不想用别人的身体……再等我一会儿,我能造出一具人类躯体给你。你喜欢什么样的人类躯体?年轻的?还是跟我一样的?你……你真实的相貌是什么样子?”
吴归一时间愕然。
“炼金术能做的,那本来就是可以创造出一切的神之术。我能给你做一个完美无缺的身体。”
吴归道:“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你不愿意留下来?”
殷绝的语气没有变化。但吴归嗅到了他话语内的血腥。吴归扯了扯殷绝的袖口:“没有。”
“我不想再等下去了。”殷绝说,“我不信你,你一直在说谎。”
吴归一用力,将自己从殷绝怀里扯了出来。他成功了。殷绝神情平静的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怀抱,一伸手就扼住了吴归的喉咙。他的手掐在吴归的脖颈上,没有用力,只牢固的难以挣脱。吴归能感觉到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皮肤纹理的触感。
“我杀不死你。”殷绝平静的说,“否则我早就这么做了。我如果杀死你,你就赢了。”
“我不会赢。你和我不是对立的,阿绝。”
殷绝自顾自说下去:“所以我只有那一次动了真的杀死你的念头。如果你死了你能不能留下来?可是那时白十二死了,你还是会走。我就也就看不到你。幸好那时我没动手。现在我有把你留在这个世界的能力了。”
白十二。这是吴归印象中第一次在梦中,或者说,皆由梦境这个媒介真正的认识殷绝。殷绝试图杀死白十二只在那个贫民窟内几尺见方的寒夜,可那个时候,白十二分明才刚刚认识殷绝。
他和殷绝没有约定……那么殷绝的执念从何而来?
对了,吴归到底遗忘了什么?在现世中存在的无数个夜晚,他到底遗忘了怎样的梦境?
在火车上的那么梦境对殷绝来说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