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沉默都是思考,她一遍一遍回忆这对“父子”的对话。
是啊,她怎么忽略了,琉璃宫主明明都说了——最近都是蓝扮成他的样子!
蓝是谁?
蓝还能是谁!
是那个若一口中背上伤口从肩头到软腰的替身,是那个被听兰一剑刺向心脏却躲开的鬼魅,是那个逼死果儿害死江娘的凶手!
可笑她百般猜忌,一会怀疑蕙兰,一会怀疑玉兰,到头来却是她自己误会了。果儿让她小心蓝,就是小心他身边的蓝!
他的手下,是啊,那些都是他的手下,即便不是他的意思,可是他又该如何反驳?
“是。”只有一个字,一个字出口,他只觉得面具下的两颚都僵硬了。
是他的手下,可是那是她们背着他干的事!他很想狠狠地惩罚她们,可是那之后,他功力尽失。
这种话,说出来她只会更加失望吧!
其实他一开始就明白,如果做不到一心一意,就会失去她。
她要的,是他会为她杀尽所有敌人,可是他,却不得不养着她的敌人,只为……
这一刻,陌流离突然感谢他脸上冰冷的面
具,因为这样冰冷的温度可以提醒他不要露出脆弱的一面。
同样,这样冰冷的面具也隔绝了她探究的目光。
黑白分明的眼眸敛下,眼睫颤抖着,嘴唇张开又合上,可从始至终,都没有一滴眼泪。
她说:“云国,我会自己去,不劳陌少宫主费心了。”
他当即色变,忍不住上前一步,“不可!那个疯子到处找你,只有在我身边,才可以保护你母子平安!”
这一次,她却没有退缩,黑白分明的眼眸注视着他,里面的波光像是破碎的水珠,随时都会掉落,让他的心也跟着悬空。
“不用了!我和我的孩儿我自己会保护!”
“那也是我的孩子!”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她眼里的水珠顿时眨落。
他见过很多女子哭泣,早些年在宫里的时候,他保护不了身边的宫女,宫女们被欺负时,会委屈的哭,小心翼翼,不敢大声,不敢让人发现,让人可怜。
后来到了琉璃宫,他见过更多的女人哭,那些被琉璃宫主抓来的女人,脆弱的一醒就哭,嘤嘤啼哭,坚强一点的死前才哭,嚎啕大哭
,更有甚者熬过迷魂,无声的哭。
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绝美又让人心碎的哭。
那清澈透明的泪如同珍珠一般,一颗一颗滚落,每说一个字才掉一颗,不沾湿那张盛极的脸,那双恍若可以看透人心的眼眸,黑白分明,一眨未眨。
她说:“你的孩子?请问孩子的父亲到底是琉璃宫的少宫主,那个一心要我相府死的陌流离,还是景国的七皇子,那个欺瞒世人装傻充愣的景修!”
即便心痛如绞,他也不曾忽略,她说的是相府!
她知道了,她都知道了……
“我不与你争执,动气伤身,你,就算不考虑你自己,也考虑一下孩子。”说罢,他立刻转身离开,生怕只要晚一秒,他就没有离开她身边的勇气。
孩子,考虑孩子,如果不是这腹中的孩儿,他是不是根本懒得跟她演这么多?
其实温桐颜心里清楚,他的情是真的,他的无奈也是真的,可是这又如何,她的心受了伤,所以她没有办法体谅另一颗心!
陌流离并没有真的离开,到了这种时候,他才恍然发现,他的身边,竟然连
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手下都没有!
蓝,他的影子,一个产生了感情的影子就不再是合格的影子了。
温初云,更不用说,连带着,远叔也变得不可靠。
他早已明白,温远之所以让他护送古依航,根本就是调虎离山之计。不管温远对他多忠心耿耿,只要有温初云,他就不能用。
而其他人,琉璃宫的人?都是那个疯子的眼线罢了。
从前,他根本无所谓,只要这些人可以为他所用,为他达成目的便好,直到有了她,和他们的孩子。
以后,不,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带她安全离开,那疯子赶去云国最多十天,一来一回也就二十来天,短至半月,所以必须在十天之内动身。而那疯子若回来寻不到他,定会大肆搜索……
一袭红袍静坐树上,思考着他们的活路。
屋外,听兰和香兰见他单独离开,有些奇怪地推门而入,却见她们家小姐一个人跌坐在地上哭泣,慌忙上前。
等两人把温桐颜扶到床边,心直口快的香兰才愤愤道:“香兰就知道那个什么高手不是什么好人,整天带着个面具
,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闻言,她闭上眼,仍由最后一滴眼泪从脸颊滑落,听兰见状,赶紧拉了拉香兰。
“你拉我干什么,我就是要说,你看这才多大一会儿功夫,就把咱们小姐伤成这样,听兰你说说,咱家小姐什么时候哭过,要我说,小姐你还是别喜欢那个高手了,咱家殿下多好啊,傻是傻了点,但胜在一心向着你啊!”
香兰喋喋不休的说着,听兰怎么都拦不住,却在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时一下子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