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的是比下人还要差的剩食,睡的是柴房,穿戴的是她们改过的旧衣。”
“大呼小喝是因为我只是个乡下来的私生女。”
“夫人教我要对沈家感恩戴德,让我从小事做起,所以我每日都去服侍她的女儿。”
沈潮云吐字很轻,但听起来却清晰非常。
沈夫人的脸色骤然间发白。
没想到她竟然会当着霍勖的面这样说,一时间连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沈若雪下意识反驳:“你在胡说八道!”
沈潮云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她,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自然而然就将话给说出来了,目光有些忐忑地看着霍勖,怕他觉得自己很麻烦。
她回京至今,连两月不到。
竟然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霍勖眉头倏地拧起,嗓音透出一股寒凉:“还有吗?”
沈潮云没从他的眼神里瞧出嫌弃来,心里顿时生出了一丝雀跃,摇了摇头。
有自然是有的,比如连下人也能羞辱她,随意责骂打罚她,又比如故意带她去参加诗会出丑,这样的事说出来都没有什么意义。
而且也并不重要。
毕竟主使者就在眼前。
霍勖垂眸,看着小姑娘柔软信任的眼神,喉头似是瞬间哽了一下,黑眸晦暗。
他与她不过才见第三面,就因为他说过几句话,她都能这般信赖于他……甚至不加怀疑,什么话都敢说出口,他这个叔叔尚且如此,其他人呢?
这样不对。
霍勖抵着剑柄的指腹用了点力。
片刻转过头,漆黑的眼珠子冷然地盯着下面的人,寒声道:“一个个排队,过来低头道歉。”
此话一出,底下顿时一片哗然。
让他们向一个小丫头片子低头道歉,这不可能!
别说是沈夫人不愿意,就连那些有儿有女的妾室也不乐意向私生女低头,更别说府上那一个个心高气傲的少爷小姐,他们何时将沈潮云放在眼里过。
在场的人,哪个嘴上没说过沈潮云。
一干人面面相觑。
看到旁边黑脸肃杀的寒甲军,他们有些心慌,但他们好歹是侯府的人,难道还真能把他们怎么样?
沈夫人强撑着体面,攥紧帕子道:“霍将军,我承认我们之前对这丫头是疏忽了一些,到那这都是底下的丫鬟婆子欺上瞒下,我与侯爷已经惩处过了。”
“况且,这是我们的家务事……”
“把她拖过来。”
霍勖冷戾的声音将她未尽的话打断。
这个她,指的不是沈夫人,而是她身边的沈若雪。
两名寒甲军唰的出列,一左一右攥住沈若雪的手臂,竟是直接拖着她上前跪在了地上。
膝盖磕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嘭的一声。
端端正正地跪在了沈潮云面前。
抬起头,就能看见她低下头投来的讥诮眼神。
沈若雪只觉难堪无比,脸上满是错愕惊慌,失声尖叫:“我是昌平侯嫡女!你们怎敢这样对我,等我爹爹回来定饶不了你们!”
“雪儿!”
沈夫人着急上前却被拦了下来。
原本还在喧闹的一众人顿时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要么自己道歉,要么我教你怎么道歉。”
霍勖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随时都可以捏死的虫子,黑眸沉沉似翻涌的乌云。
那些在沈潮云面前刻意收敛的戾气尽览无疑。
闪着寒光的冰冷剑锋直指她的咽喉。
沈夫人吓得心跳骤停,惊愕地喊:“你不能这样!”
沈若雪骤然间血色尽失。
浑身控制不住地战栗,脑海里有个声音在拼命叫嚣:他会杀了她!他真的会杀了她的!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刽子手!
“我……我说,对不起,我之前不该那样对她。”
她连嘴唇都是颤抖的。
但下一瞬,那道如恶鬼般的嗓音又响了起来:“错了,你不该和我道歉。”
沈若雪呼吸蓦地一窒,紧紧地攥起了手。
隐秘的心思被戳破,她脸色又是一白。
剑尖随时都有可能戳破她的咽喉,她不得不忍着屈辱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沈潮云,胸腔内屈辱愤怒的情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让她眼睛发红。
沈若雪死死地咬着牙:“对不起妹妹,我先前不该那样对你,我错了。”
霍勖侧眸,看向乖乖坐在那儿的小姑娘,问:“满意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去。
闻言,沈潮云收回扫向沈若雪的目光,仰面,笑盈盈地对他说道:“满意。”
小叔叔的剑应该是用来指向疆场、指向敌人的。
这些人不配她小叔叔用剑。
也不配让小叔叔因为他们脏了剑也脏了手。
关于她的那些仇,她自己会想办法报复回去,但绝不能让别人用这件事去攻讦他。
听见这话霍勖眉梢一动,眉宇间的冷戾缓缓散去,周身冷冽的气息也敛了起来,转眸冷冷地看向底下瑟瑟发抖不敢出声的一干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