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令元是在晚饭前半个时辰归家的。
彼时天色昏暗下来,稀薄西山,夕阳余晖拖长人影,天际只余下一片淡淡的暖橘色,金盘彻底坠下去之前,银盘都已经弯弯挂在天边,依稀可见了。
他往绿玉找王曦月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沧浪色常服,身边还跟着裴清宛。
丹青奉茶浓墨弄点心,两个丫头掖着手站在罗汉床旁边,王曦月笑着打发了人:“我跟表兄表姐有事请说,你们先去吧。”
只有春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
浓墨去看丹青,丹青却没有给她任何眼神示意,已经蹲身礼过,往外头退了。
裴清宛也是这会儿才觉着不对劲。
她索性起身,往王曦月身边坐过去:“你不是有功课不明白要大兄指点你吗?怎么还要打发了丹青和浓墨出去,不许她们听呢?”
那是体明堂的奴婢,以王曦月的性子,不应该如此才对。
裴令元转了下手腕,左手轻抚在右边袖口的翠竹绣花上,沉吟须臾,先问王曦月:“因为二郎?”
王曦月眸中闪过惊讶:“表兄怎知?”
“我回来先去阿娘那里请了安,听阿娘说他今天一个人跑来找你,说要带你去买什么茶庄
茶行的,你回绝了,特意让丹青去告诉了阿娘一声,我看你这样子,八成是为了他的事情。”
她在王家的时候遇到过一个林至斌。
年轻女郎再怎么心性刚毅坚定,有些伤害一旦烙下了,还是很难平复的。
她或许会多疑敏感,这都是人之常情。
况且二郎本就是个好色之徒,他做兄长的也不是不知道。
入朝为官这么些年,从前一直都在陪都,逢年过节时候才回家来小住几日,可偏就是那几日,与朋友在外头小聚,都能听见人家拿二郎来调侃他。
彼时二郎没入朝,眠花宿柳的事实在不少,凤阳府大门朝西的青楼烟花地,有哪一处是他没去过的?
后来他也恼了,都没回禀阿耶,自行管教。
二郎说是跟着朋友去听曲儿看歌舞,绝没有出格的事情,可要不是贪慕美色,那种地方,也值得他流连忘返?
王曦月容色倾国,二郎会动心思不足为奇。
不过他也没准备告诉小表妹,免得再吓坏了她。
那头裴清宛冷了脸,拉着王曦月的手,顺着她兄长的话就接着问:“他对你做了什么吗?”
王曦月摇头说没有:“是我自己不好……”
她声儿软绵
绵的,眼角眉梢往下垂,想着从前林氏在阿耶面前做的那种楚楚可怜姿态是什么样,学了个七八分相似出来:“表兄是知道林至斌那个事的,我总是心有余悸。
二表兄其实是一番好心。前些天他在外面吃席,从徐二郎君手上得了个沾了佛光的香包,说是能保人平安康乐,他想我进府短短数日,也不是一帆风顺,所以专门为我讨要来的,要送来给我。
我想那是他从外男手中得来之物,我实在不敢收下,更别说还要悬在床头,就回绝了。
二表兄的好意被我拒绝了一回,他也没有恼了我,听说我要置办产业,还为我操心这些。
可我就是有些怕……主要是二表兄他……他……”
“是二郎君目光灼灼,一直盯着我们姑娘看,眼神就没从姑娘身上挪开过,姑娘这才被吓坏了!”
春云咬着下唇,似乎是看不下去王曦月这样吞吞吐吐,她把心一横,横出来半步,冲着裴令元蹲身就是一礼:“姑娘实在害怕,又怕误会了二郎君,只敢把二郎君一个人到绿玉找她这事儿回禀给老夫人和大夫人,说的又是要带她去买茶庄的事。
奴婢怎么劝,她都不肯把二郎
君那样的眼神告诉老夫人和大夫人,说就怕是她多心多疑,再误会了二郎君,生出不必要的麻烦,惹得老夫人与大夫人心烦,弄得长宁侯府家宅不宁。”
她越发咬牙切齿:“可是世子爷您是知道的,从前在伯府的时候,那位林哥儿是个什么样子,您也亲眼看见过!
奴婢跟在姑娘身边,也看得真真的,二郎君他分明就是……”
“春云,行了。”
王曦月适时开口打断她,却仍旧不抬眼:“我心下总不能安定,实在不知道该告诉谁,思来想去,大表兄或许能够体谅一二,所以说给你听,希望大表兄能帮我……能帮我规劝二表兄一些。
哪怕只是单纯的想照顾我,也实在不比私下往绿玉送东西来。
三表兄和四表弟这些天也送了东西来,可都是先回禀过长辈才送过来的,二表兄在这事儿上似乎格外不在意。
我不想让人家指指点点,说我不安分,大表兄帮我去说一说吧。”
“说什么说!就该高速祖母或是我阿娘去!”
裴清宛的脾气有些急,听了这话当然生气,主要是她从自家兄长口中听过一些有关于裴令泽的混账事,更知道前些日子三郎是为
什么跟裴令泽大打出手的。
不过是有贼心没贼胆。
要不是裴家在这些事上管得严,规矩大,他又还没娶正妻,家里外头,不知有多少姿色过人的小娘子要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