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时,裴令元带了个十八九岁的年轻郎君往这边过来。
身边的小婢女先至王曦月身侧附耳回了几句话,她顺势望去,瞧见了,才慢慢站起身,踱至罗欣玉跟前去。
罗欣玉端着小酒杯,女客席面上的是梅子酒,清甜不醉人,她贪杯,已经吃了许多,王曦月靠近那会儿都能闻着梅子酒的酒气。
她正要吃下去,见王曦月来,皱眉问她:“干什么?”
王曦月并不喜欢她,敛着心下的不耐,朝不远处指了指:“罗郎君有话同娘子说,娘子随我来吧。”
罗欣玉顺着她指尖方向望去,面色一僵,就连手中酒盏都赶忙放回了桌子上去。
她喉咙发紧,不情不愿的站起身,跟着王曦月过去。
罗行嘉是个身姿英挺的郎君,同裴令元站在一处,也没比他矮多少。
他看着要更瘦些,肩膀窄窄的,腰身也细,是个读书人的文弱模样,瞧着平日里不大练功,但也并不至于到瘦弱地步。
只能说看着就是个文弱书生。
不过眸色坚定,倒又给他添了几分刚毅。
王曦月不说话,罗欣玉似乎知道自己做错事,低垂着脑袋,瓮声瓮气叫大兄。
罗行嘉开口时候连声音都是清润的:“不要再吃酒了,梅子酒虽然不醉人,可你见谁家小娘子似你这般贪杯
?到侯府赴宴做客,也不怕叫人笑话。”
长兄派头十足,但教训人的时候都不显得过分凌厉,大概他就不是那样的人。
刻在骨子里的涵养让他温柔的不得了。
罗欣玉是怕他的,连连点头又说知道,从头到尾都不敢大声,先前对着何晚宁叫嚣时的飞扬跋扈真是半点也看不出。
罗行嘉这时才转过头来看王曦月:“她是在家里被宠坏的人,王娘子多多包涵,若她有什么冒犯的地方,我先代她与娘子赔个不是。”
说的就是何晚宁那事儿,却又没挑明来说。
王曦月笑着说没事。
正说话的工夫,何晚宁已经缓步过来。
她确实走的慢,动作也很轻,靠近的时候都没什么动静,无声无息的。
王曦月眼角的余光瞥见,才诶的一声去拉她。
罗行嘉眼见着自家妹妹眼皮跳了两下,几不可见拢了眉心:“何娘子今日也受惊吓了。”
罗欣玉那点儿才冒了头的嚣张就被压了回去。
何晚宁不敢直视他,摇着头,从袖口里把装着白玉簪子的锦盒拿出来:“这是一支羊脂白玉的簪子,送给罗娘子,毕竟是我冒失,撞了她,弄坏了她的簪子。”
她说话的声音甚至比罗欣玉还小,又软糯,小楼中众人正吃席呢,席面上说笑热闹,对面戏台上还有一出
武戏正开锣,要不仔细听,怕都听不清何晚宁在说什么。
王曦月心下无奈。
萧荔说的不错,何晚宁自己就十分立不住。
再怎么给她撑腰,她只要往人前一站,气势上就先弱了三分。
骨子里渗着的自卑,像极了从前的她。
只能说她见何晚宁不免想起从前的自己,能帮一二也很愿意帮帮她,但要做得再多,她也做不来。
就像是从前外祖母与大舅母那样疼她,她自己立不住,到最后不也把外祖母给弄烦了,懒得再管她的事儿吗?
道理都是一样的。
更别说她与何晚宁非亲非故。
罗行嘉没接,罗欣玉也不动。
他催着叫了罗欣玉一声,温润的声音中隐隐能听出几分不快。
罗欣玉也不情不愿伸手去接。
她也是当面把锦盒打开的。
裴令元眉心先动了下。
他认得这根簪子。
离开河间府那天早上,他带着小表妹去给温老夫人辞行,她给了小表妹一支白玉簪和一对儿白底青的镯,就是这根。
罗行嘉扫过去一眼,只想着王曦月好个大方女郎,这样好的白玉簪子也舍得随手拿来送何晚宁,给她做个人情,将风波彻底平息。
年轻女孩儿没有不爱俏的。
他又见王曦月通身多是玉饰,金银首饰一概不见,猜测她应是爱玉之人,这根
簪子取的是极品羊脂白玉,又从料中取料心儿最温润的一部分,精心雕琢打磨,做出这么一根簪子来,这样的成色,给女孩儿做嫁妆添箱都使得了,她也舍得送人。
倒白便宜了五娘。
罗欣玉撇着嘴,分明还要挑刺:“我那根簪子用料雕工都是顶好的,谁知道你从哪……”
“五娘,住口。”
这当然是挑刺的话,她怎么不知这是王曦月的东西呢?
可这东西王曦月还不定从哪里得来的呢。
她来凤阳有一段时间了。
昭王府去过,宫里也去过。
听说那日除了见着皇后之外,还见了贵妃。
今日徐润与羊惠文对她都客气和善,这东西保不齐就是宫里赏赐,岂容五娘随口挑剔。
就算只是侯府长辈们给她的,也不该故意挑毛病说不好。
五娘那根簪子与王曦月这根比起来,根本是不值一提的东西。
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