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弘深来时信心满满,此刻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裴令元此人,相交未必多深,所有情分都不过少时那几年。
他曾是开朗少年郎那会儿,也会跟在他身后亲亲热热叫上一声二兄,可那也是随的三郎。
长大后往来走动实在不多,如今甚至是要闹到撕破脸的地步。
但他知道这人。
打定了主意不会回头。
谁也别轻易地想叫他改变主意,有所动摇。
所以他今天来裴家这一趟,目的肯定是不可能达成了。
三次了。
大约是老天爷注定的,他同王曦月,果真是有缘无分。
天下事,并非事事在他掌控之中。
都说天家儿郎,生来尊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实则如何,不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萧弘深哂笑的那一声,更多的是自嘲。
只不过是他语气神态之间嘲弄的意思太明显,才引得裴令元剑眉蹙拢。
很快他自己平缓下来:“确实是我小看了你裴善初。”
裴令元眯着眼望去,见他神色似乎恢复如常,才沉声问:“颖国公意欲何为?”
他自是不怕的。
其实连萧弘深自己心里都很明白。
萧弘昀和裴令元敢做
这样的事,就不怕被发现。
都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道理,既做了,再缜密周全,也会留下痕迹。
既有蛛丝马迹可寻得着,便有可能叫人给拿住把柄。
真闹到御前去,他们自也有他们一番说辞。
总能推诿。
最要紧的,是父皇心意。
他比不上萧弘霁,难道就比得上萧弘昀了?
萧弘深略略合眼,深吸口气:“不打算怎么办。人你不会给我,闹都福宁殿,你也不怕我。”
他旋即又嗤了声:“其实我胆子应该再大一点。”
他指的是什么,并没有明说。
可裴令元心里就是知道。
“求官家赐婚?”
萧弘深闭口不言。
裴令元反而笑了:“国公爷可以试试。”
萧弘深盯着他看了很久,目光始终没能从裴令元的身上挪开,良久才自顾自的摇头,其实唇角仍旧是上扬着的:“你还是老样子。”
他话音落下去,裴令元指尖摩挲在袖口翻出的绣花上,沉默许久,才抬眼看过去:“我是什么样子,国公爷真的清楚吗?从头到尾,真的知晓?”
他语气不善,显然是方才被气着了。
也是。
老夫人定下了他跟王曦月的婚
事,他说得对,王昭昭如今就算是他的新妇了,突然有个人站出来说要把这姑娘从他身边抢走,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古来圣贤也做不到。
这会儿阴阳怪气,也是情理之中。
萧弘深失笑摇头的那一瞬间,更多的是无奈:“或许我知,也许我不知,只是难得见你生气,倒像是冲着我发脾气一样,也算是稀罕事。”
他一面说,一面已经站起身。
他背着一双手在身后,踱步朝门口方向去,走出去步而已,回头又去看裴令元:“虽说我想做的事情,今日过后,再也做不成了,婚姻之事,今后也全凭父皇母妃做主,再由不得我心意半分。
不过今天能见着裴善初生气恼怒,同人翻脸发脾气,实在是很难得,我也算没有白来这一趟。
裴善初,你比我运气好,也更有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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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长宁侯府出来,萧弘深脸上的那点儿浅淡笑意就再挂不住了。
身后长随跟上来,猫着腰,伺候着他上车。
直把人送上了车,见他面色不好看,才试探着叫了声主子:“事情不顺吗?”
萧弘深斜着眼风扫去一眼:“你看我这幅神色,像是顺利的样子
?”
长随才随着萧弘深的语气叹了口气:“那主子现在是要进宫吗?”
萧弘深却摇了头:“进了宫也没用,难道指望父皇为我撑腰做主?”
三郎高明之处就在于把所有人一起拉下水。
其实他们心里都很清楚。
铸币案就算真的有他们兄弟参与其中,也只可能是萧弘霁。
三郎的确是要争,但不到不择手段的地步。
天下民生,仍是第一要紧的。
他不过是没法子在父皇面前告发萧弘霁,心里憋着一口气,还不如利用起来呢。
三兄弟都被拖下水,既不逼着父皇做处置,又弄得大家处在一样的位置上,一切看起来都合情合理,也确实顺理成章。
至于别的,反正真出了事,最害怕的是萧弘霁,三郎都可抽身而退。
所谓法不责众,尤其是还牵扯到了萧弘霁。
即便是父皇有心要惩处,徐贵妃也不会坐视不理。
现在进宫,确实没必要。
萧弘深抬手捏了捏眉心:“回府吧,派人进宫给母妃回个话,与定真曹氏的婚事,我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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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送走了萧弘深,裴令元低头去看桌案上的那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