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里回家,曹氏生了好大一场,手边能摸得着的东西砸了个七七八八。
昭王今日并不在府中,一大早出门去应酬,早前应下来的一个雅宴,大约要到黄昏时分才会归家。
底下当差伺候的实在是有年头没见过曹氏这样生气,一时拿不准主意,还是曹氏身边当差几十年的老嬷嬷派了人出去,试着请昭王尽早回府,又打发了人去请萧萦来劝上一劝。
萧萦来时,曹氏的气性仍旧未褪,只是砸东西的动静小了。
她推门进去,见满屋狼藉,曹氏在气头上,不许奴婢们进门收拾。
她这会儿坐在官帽椅上,脚边的碎瓷片看着有些吓人。
萧萦抿着唇叫阿娘。
曹氏眼皮动了两下,侧目去看,皱了眉头:“一地的碎瓷片子,你来做什么?再弄伤了!”
还是有理智的。
萧萦稍稍放心一些,提一提裙摆,一面警惕的盯着地上那些碎片而靠近曹氏,一面回她:“胡嬷嬷说您心情不好,砸了好多东西,谁也劝不下来。阿耶一早就出府了,叫人去告诉了我,让我好歹来劝劝。”
她已经往曹氏身边步过去,略想了想,半蹲在曹氏面前,双手交叠着,
置于曹氏膝头:“您不是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吗?”
曹氏生怕她把自己弄伤,拉了她手臂,把人带起来。
她自己长叹一声才起了身,拉着萧萦小手,攥在手心里,缓步往西次间而去。
母女两个上了罗汉床,萧萦还下意识往外间看了一眼。
曹氏捏着眉骨叫她:“御赐的东西一件也没弄坏,我还是有分寸的。”
萧萦才总算彻底放下心来。
昭王府中御赐之物不是太少,而是太多。
主屋里摆放的就更多了。
这要是失手打了一件两件,可大可小,皇伯大约不会计较的,架不住那些御史言官吃饱了没事做,盯住昭王府不放,非要上本参奏,届时都是阿娘的麻烦事。
曹氏盘腿坐着,闭目养神。
萧萦试着问她:“您同皇后娘娘起了口角争执吗?”
“皇后要保媒,你知道保的是谁家媒吗?”
曹氏心气不顺,话却说得直接又了当。
萧萦一听这个,竟没由来立时明白过来。
皇后实在算不上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
能让她出面牵头保媒,如今想来,也只有王曦月了。
保的还能是谁家的媒?
怪不得阿娘气成这个样子。
也怪她
,没早跟阿娘说清楚。
念及此,萧萦反倒噗嗤一声笑出来。
曹氏眼皮突突跳着,虎着脸瞪她:“你是叫气糊涂,气傻了不成?竟还笑的出声!”
她猛地坐直起身来:“我在披香殿看崔氏那个样子,八成这事儿她是肯……”
“王昭昭本来就跟善初哥哥定了婚事啦。”
萧萦都没等曹氏说话,拦了她的话头,笑吟吟与她说:“侯府老夫人做的主,这事儿我跟二娘三娘都知道,许宝妆她们几个,近来同王昭昭交情好的,也都知晓。
老太太心疼她,舍不得把她嫁到外面的人家,生怕她挨欺负受委屈,巧了善初哥哥又有情意,这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先前只是碍于铸币案才了结不久,四下里动荡着,才没过明路。
我听王昭昭说,这也是善初哥哥的意思。
说是一旦过了明路,即便是民风开化的盛京凤阳,对王昭昭而言,也总会有许多辖制。
她要出个门怕都不方便,横竖她年纪也还小,又不怕多等上一年半载。
从前在河间府苦日子过了近十年,总要让她好好快活一段时日。
这才特意回禀了他家老太太,婚事暂不过明路。
我估摸
着,三兄也是知道一些的,没同皇后娘娘说罢了。
皇后娘娘认了王昭昭做养女,既是母女的名分,总要替她操持,正好又动了这份心思。
所以您瞧着,侯夫人才是愿意的呀。”
曹氏听完这番话,那些怒极的念头和情绪,竟一时之间只剩下茫然。
她甚至有些错愕,诧异的盯着萧萦看,仔仔细细的打量起来:“你早知道?你早知道你怎么不来告诉我?如今皇后那里发了话,人家家里又愿意,这事儿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你这傻孩子!”
萧萦却只管冲着曹氏连连摇头:“我放下他了。”
轻描淡写五个字,话音落下,她抬眼,与曹氏四目相对的时候,才格外坚定了些:“阿娘,我放弃裴善初了。”
“你……”
曹氏自是觉得难以置信。
她拢共得了这么一个女孩儿,娇滴滴养大,心疼的什么似的。
女孩儿家的心思敏感,她更小心的揣摩。
自萧萦幼年起,满心满眼就只有一个裴令元。
十几年过去,眼看着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她却说放弃了,不爱了。
情难自禁。
天下最难抵莫过一个情字。
她介怀王曦月,也要从这个字
上头说起。
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