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秦御医回禀袁淑仪的那些话,萧弘深是都知道的。
王曦月进屋那会儿,内室已经没有人了。
别说来请脉的御医们,就连国公府当差的小婢女和小太监,也早早被萧弘深打发了出去。
萧弘深脸色发白,和以往大不相同。
王曦月进了门,这会儿因想着他大概想说的是什么,便也不扭捏。
她往床尾的圆墩儿坐过去,一眼就能看见床头鸡翅木四方小案上放着的药碗。
黑乎乎的药汁装了满满一碗,这会儿还冒着热气,而萧弘深根本没有要吃药的意思。
王曦月心里的确不好受。
他回京进城,八成也听见了不少不中听的话。
老百姓们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些无心之言,对于旁人究竟会造成怎样的伤害。
人病着本就心情不好,他是中毒,从他醒来就瞒不住他。
萧弘深心里不定闪过多少揣测和怀疑,一回来,还没有把自己内心的委屈诉说明白,连官家的面儿都没见上,先听了那些混账话,他八成更委屈憋闷。
病了这么久,缠绵病榻之上,人都瘦了一大圈儿。
她还记得初见萧弘深时,他清隽雅逸。
后来王曦月还与许宝妆玩笑
着说过,萧弘深实在不像个行伍领兵的将军,那样儒雅的模样,更像是读书的郎君。
而萧弘深对她又有好感。
每回见她,总在笑,和善的不得了。
“国公爷还是要好好吃药的。”
她忍不住劝他:“秦御医方才去回话,我陪着淑仪娘娘坐着听,御医说了,只要好好吃药,慢慢调养,国公爷体内的毒素早晚能彻底清除的。
等到毒素拔除干净,国公爷还是从前的国公爷。”
“是吗?”
萧弘深唇角上扬,目光灼灼望向王曦月:“昭昭,裴善初也是这样想的吗?”
王曦月心下咯噔一声:“我不懂。”
“你是不懂。”
他深吸口气:“其实出事以来,我对任何人都信任不起来,我身边的人尚且如此,更别说他们。
萧弘霁,萧弘昀,甚至是萧弘川,谁要害我,我自己都摸不准,但他们本是都有可能做这种事的。”
她想的没错。
他就是因为不信任,才不愿意开口。
而此刻听完他说,王曦月眉头紧锁:“国公爷何必信我?”
“本也是不该信你的。”萧弘深惨白无血色的脸上,扬起的唇角,笑意变得苦涩起来,“但人活一辈子,总要赌
上几次,也总会遇上那个一两个,永远是例外的人。”
他说例外,视线反而从王曦月身上收回来些:“就像父皇对贵妃。偏爱,信任,这都几十年了,从来是这样,连皇后都比不上分毫。
所以昭昭你看,我身边一起长大的人,我不愿说,见了你,反倒口若悬河。”
这样的情意她受不起。
因为还不了。
他想要的,这辈子她也给不了。
心疼归心疼,那是人之常情。
她又不是真正的铁石心肠,见他此番遭遇仍能无动于衷。
但别的,真没有。
如果一定要说,她甚至还有庆幸。
当日宝妆一门心思要撮合,她确实为他姓萧而动过心思,但之后二表姐那样说过,她自己也想着来日未必有安稳日子,才把那些心思收敛起来,一门心思扑在裴令元身上。
现在看来,彼时做的决定是对的。
跟着萧弘深,固然是一辈子荣华富贵,但也要有命享用。
况且哪怕真有那个命,也少不了跟着他提心吊胆过日子。
至于萧弘深。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了他心里无可替代的那个人。
毕竟她自己不是真心的,怎么敢奢求他人以真心相待?
“国公爷说
这些话,叫我没法子接了。”
王曦月捏着自己指尖,再没看萧弘深。
萧弘深也叹气:“我不是想让你觉得为难,与你说,是因为你问我,为什么会信你。
昭昭,这些事情没由来的,那个人是你就是你,我大大方方的承认,你也不用觉得为难。
我从没做过让你为难的事情。”
他确实从没有。
哪怕数次表明心意,哪怕是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还跟裴令元说过,可无论是她,还是裴令元,只要明确的拒绝过,萧弘深都再没纠缠。
他靠坐在床榻上,身后垫了不知多少个软枕,身上大约没什么劲儿。
王曦月讪笑两声,还是起了身,把药碗端在手上,很快往萧弘深面前松了送:“二哥,吃药吗?”
她换了称呼,萧弘深听来微微一怔,旋即笑着抬手,显然是撑着力气,要去接她手里的碗。
王曦月见状,把心一横,在床边坐下来:“我喂二哥。”
小银勺在碗里搅弄半晌,她才盛了一勺子,略略吹过两口气,送到萧弘深脸前去。
他就着王曦月的手吃下,一碗药下了肚,萧弘深只觉得舌根都已经麻木了。
那种苦涩,一路从舌尖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