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宫中烛火通明。
萧明如神情失落的回宫,难掩她低落的情绪。
大约是也没想到这个时辰了淑妃真的还在等,见了殿中光亮一片,才掀了掀眼皮,问旁边跟着伺候的小宫娥:“母妃还没有安置吗?”
那圆脸小宫娥本就是在内殿服侍的人,掖着的手交叠着置于小腹前:“娘娘说公主才回来,怕在外面贪玩儿,总要等您回了宫,她看一眼,您没什么事儿,她才放心,一直等着您呢,就连公主爱吃的糕也预备了好些,细粥小菜吩咐咱们宫里的小厨房热了又热,到这会儿还温着呢,就怕您玩儿起来顾不上好好吃东西,回来了闹肚子饿呢。”
萧明如心底有一瞬的动容。
父皇说的不错,淑妃这些年待她不错,应该说是很好。
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了。
她从前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总想着权衡利弊来说,淑妃对她好,也未必出自真心。
大皇姐早嫁了出去,又不在京城,宫里只有她这么一个公主,父皇膝下儿子多,女儿少,她又会讨人喜欢,还有皇祖母的庇护,哪怕皇祖母不在了,她也是得皇祖母爱护过的人,是不同的。
淑妃养着她,看顾照拂,当然也能从她这儿获得
些好处。
毕竟那时候淑妃已经不如刚进宫时得宠了。
但是有她在,父皇惦记着她,肯定少不了到淑妃宫中。
现在看来,淑妃或许是有几分真心的。
只不过这宫墙之下,真心,本就是最奢侈的东西。
有了这东西,伤人伤己。
萧明如看着殿门方向,深望一眼,竟然把脚尖儿一转,不想再入内。
小宫娥愣怔:“公主……”
她才要问怎么不进去请安,淑妃身边的贴身女官就从殿内出了来,对抄着手,站在廊下,见了萧明如,匆匆下了台阶,蹲身见礼,盈盈笑着叫公主:“娘娘等您进去呢。”
今夜非要见她这一面不可。
萧明如突然想起从福宁殿出来之前父皇吩咐的那些话……心底那点儿本就微不足道的动容,顿时荡然无存。
她唇角略略上扬,眼中却掠过凉薄。
等进了殿中,淑妃等在西次间。
天色的确很晚了,平日里这个时辰,她已经准备安置的。
身上的衣服也换过,外衫松松垮垮罩在身上,姜黄颜色中衣清晰可见。
萧明如上前请过安:“天色这样晚了,母妃怎么不早些安置?”
“等你。”淑妃抬眼看她,眸中很是无奈,招手叫她近前,“你从福宁殿
出来,就想不到你父皇会派人先行一步来我宫里,把你今夜做的那些荒唐事,说的那些混账话,说给我听?”
她想到了。
所以淑妃才会今晚等到这么迟。
非要见她一面才肯去睡。
哪里是担心她在外面贪玩,或是饿着自己,分明是知道了今夜在福宁殿内她与父皇说的那些话,要来跟她算账的。
萧明如垂眸下去,再也不开口了。
淑妃摇着头:“我又没打算骂你,怕什么?在你父皇面前那么敢说,回来见了我,反而不敢吭声了?
你先坐着,今夜还很长,咱们母女两个,慢慢聊一聊。”
萧明如还是依着淑妃的话往黑漆小案的另一侧坐了过去。
她仍旧保持着双手交叠的姿势,捏着自己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可是好半天,却连一句母妃都没叫出口。
“害怕?”
“不怕。”萧明如总算开了口,说了第一句话,“母妃一向很疼爱我,也不会真的拿我怎么样。”
“你就那么喜欢裴善初。”淑妃皱了皱眉,语气中也是慢慢的无奈,“我想着,当年你自作自受了一遭,引得景宁伯府的老夫人都出了面,逼得你父皇不得不把你送去彭城,远离京师,更是为了叫你远离裴善
初,你去了三年,总该清醒一些。
三年,你年纪是长了,脑子是一点都不长吗?
好歹在彭城三年时间,你应该也见多了风浪和世面,各色各样的人都看得多了,怎么就还对他念念不忘?
才刚回了京第二日,就闹出这种事——”
淑妃的声音突然顿住,盯着萧明如那张脸看了好久:“彭城,你就不怕再惹恼了你父皇,把你送回彭城,叫你一辈子都回不来了吗?
宫中有我和四郎,难道你就丝毫不牵挂我们?
我虽然不是你亲娘,但我养了你这么多年,待你又从没有不好,你叫我一声母妃,四郎叫你一声皇姐,我们就从不是你的牵挂和牵绊吗?”
萧明如无话可说。
她也真情实感付出感情的。
只是这天底下,谁是谁的牵挂?
每个人自来都是孑然一身,走时也一样。
来去无牵挂,才是人这一生的起始。
更别说生在皇家了。
她说了,真心最难能可贵,能寻得一点,就应当好好珍惜的。
可现实却是……就算得到一部分的真心,大多时候,也不得不放弃,甚至还要把那些真心拿来牺牲,换取对自己更有利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