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诺自嘲一笑:“父亲与母亲的逝世,已带走我在这世界上活着的一半勇气,而祖父大人便是另一半了。如果为了这个使命,必须牺牲祖父大人的性命,那么我倒宁愿自己不是歌丝塔芙家族的骑士了。”
如果不是心灰意冷到一定程度,绝无法说出如此丧气的话来。
林格默然,终于明白为何希诺收到萝乐娜的药剂时并不是那么开心,而年迈的凡因德鲁·琴·歌丝塔芙又为何会心存死志了。世界上再好的药,也无法医治命运,更无法医治一位老人坦然赴死的决心。
为了胜利,必须牺牲——很多人都说过这句话,可他们往往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因为牺牲的人不是他们,才如此大义凛然。若真的将自己放在牺牲者的位置上,这份姿态又能够维持多少呢?
只有凡因德鲁·琴·歌丝塔芙是真正的骑士,尽管他已经很老了。
“祖父大人想要用自己的牺牲,成就歌丝塔芙家族七百年的使命,而我却一直不愿意妥协;祖父大人很倔强,恰好,我也很倔强。于是,我们就像在一张棋盘上互相对垒般,各自坚持自我的意志,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你们的出现。”
提及这些从天而降的旅人,少女的嘴角边勾勒出一抹无奈的笑意,似乎当时的她并未想到,这些奇奇怪怪的外乡人居然会成为转机,让她彻底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如果不是你们,可能我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重新接触风花球了,也不会出现在选拔赛的报名点,更不会遇到蕾拉,然后亲眼看到她在梦想的道路上付出了多大的努力,譬如过去的克莱儿。”
“然而在这片土地上,在这片被先祖文斯男爵赋予‘希望’之名的格兰吉尼亚大地上,心怀梦想之人,难道只有克莱儿而已吗?”
少女的酒红色眼眸中,同时倒映出幽夜的冷光与温暖的烛光,这两种色彩混合在一起,使之更如一幅色调绮丽、光影唯美的油画般,闪烁着比天上星辰更加熠熠的光辉:“我一味地关注自己的亲人,执着于自身的心魔,却忘了文斯先祖遗承下来的祖训之一便是‘心怀人民’。假如我不愿承担起消灭兽的使命,而令它破除了封印,到时候付出牺牲的,又岂止祖父大人一人而已呢?”
“无数心怀梦想之人将因此死去,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像过去的克莱儿、如今的蕾拉一样,始终怀抱着对未来的希望,渴望着更加美好的明天,而守护这份希望,便是白棘花的使命。尽管教团联合不会坐视兽破除封印而不顾,他们也确实有能力将兽彻底消灭,然而那不是毫无代价的吧?教团联合中为此牺牲的人,难道就不算是格兰吉尼亚大地的人民、不算是我们歌丝塔芙家族应该守护的对象吗?我想,昔年与圣女大人并肩作战的希伯顿先祖,一定会给出否定的答案。”
“只要牺牲我一个人,就可以守护许多人的梦想,真正的骑士难道不该如此吗?”
少女将手掌按在胸前,感受着心脏平静的跳动,轻声道:“那时,我忽然理解了祖父大人的想法。”
她没有说的是,同时也理解了父亲与母亲的想法。
究竟什么时候,人才能从幼稚的幻想中脱离,获得真正的成长呢?至少希诺觉得,自己的成长正是从母亲死去的时候开始的,中间经历了父亲、老教官、克莱儿等人的死而开始反思,直到今日,才因为最后一个至亲之人的离去而结束。
从此以后,名为希诺·琴·歌丝塔芙的少女在世界上再无依靠,但同时,她也终于成长为了一名真正的骑士。
高尚而忠诚,坚毅而牺牲。
在这墓园中每一座灰白色的墓碑,都是少女成长道路上缄默不语的见证者。
白棘花束仍在老人的墓前微微飘扬,寂夜中传来枝叶婆娑的声音,遥远而飘渺,譬如海潮与浪花的鸣动。希诺轻声道:“我对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证明我在这场战斗上倾注了多少心血、又付出了多大牺牲,只是想询问你一句——林格先生,假如你依然没有改变自己的初衷,想要邀请我加入你们的旅途,又是否为此做好了觉悟呢?”
她凝视着林格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问道:“牺牲的觉悟。”
林格闻言,不禁愕然,但不是因为希诺的问题,而是因为她的决定:“你愿意和我们一起离开?”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嘛。”
希诺的眉毛弯了一下,像是被林格的反应逗笑了:“如果我不愿意,为何还要问你这种问题呢?现在是我在等你的回答哦——或者说,是你们的回答。”
“不。”
林格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些意外而已。如果你和我们离开的话,歌丝塔芙家族该怎么办?白棘花只有你一个继承人了吧?“
“白棘花应当继承的,从不是这些庄园与田产,而是身为骑士的精神:扞卫正义,保护弱小。所以,当初的希伯顿先祖才能散尽家财,义无反顾地追随圣女大人,踏上一段很可能不会有归途的旅程。而只要白棘花的名声在此,无论现在散去多少财富,最终我们仍能屹立不倒,证明谁才是格兰吉尼亚大地上最古老的守护者。”
希诺目光清澈,话语发自真心:“如今,我不过是在效法希伯顿先祖的事迹罢了。况且,起义战争只是危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