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真正的瓦伦希尔德家族,而是在血牙氏族衰落后,借着他们的名头招摇撞骗、却仍被无知凡人视为古老贵族来尊敬崇拜的那些人,他们过去也不过是血牙的仆役与士兵而已,用另一种说法就是眷属。当然,女伯爵心想如果她的孙女真的把那个年轻人当成了眷属,肯定也不会要求他像仆役或士兵那样服侍自己,更有可能是借着他在圣夏莉雅心中的地位,帮助自己免除那些繁重而又乏味的家庭作业——即便不能全部免除,稍微减少一点点也是可以接受的嘛。
或许还会把自己免除的那部分强加给某只可怜的小妖精也说不定?
基于这种了解,她复述蕾蒂西亚的原话时,语气不免有些揶揄。不过蕾蒂西亚却没有像奶奶想的那样恼羞成怒,反倒是冷静了下来,并且极为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半晌后她轻轻摇头:“对待凡人或许可以如此,但是奶奶,林格他绝不是什么凡人吧?”
“你是说哪种意义上的?身份?力量?还是——”
还是他身上所纠缠的命运呢?
年轻人觉得自己再不露面的话,话题将不可避免地歪向一个他不愿意触及的领域,于是他单手握拳放在嘴边,轻轻地咳嗽了两声,突兀地插入了祖孙两人的对话之中:“虽然这么说对伟大的血牙氏族瓦伦希尔德可能有些不敬,但我确实从未想过成为一名血族的眷属——当然,狼人或鹰身人也一样。”
坐在一张长椅上的女伯爵与小蝙蝠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向着洒遍了朱红色砖块与暗绿色草地的星光尽头看去,下一刻她们便看到那个熟悉的年轻人从一棵银杉树后面慢慢踱步走了出来,他的目光在女伯爵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间,轻轻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落向蕾蒂西亚,刚才那句话正是对她说的,对此,小蝙蝠的回应是翻了个白眼,然后冲她做了个鬼脸——就像她经常对谢米做的鬼脸那样。
通常情况下,小妖精也会以一个鬼脸作为回应和报复,可林格做不来这么幼稚的事情,所以只能当做没有看到,忽略了过去。倒是女伯爵伸出手,轻轻捏了下乖孙女的脸颊,暗示她要有礼貌,别忘了自己身为背负着瓦伦希尔德姓氏的高贵血族应有的优雅与矜持——但事实上,这两个词与小蝙蝠的关系,绝不会比她与谢米的关系更好。
“偷听淑女之间的对话可不是一个绅士应该做的事情。”
奈薇儿稍稍刺了一句,她知道这种程度的讽刺是不会让这位年轻人动容的,恰恰相反,他只会以更合理的方式反击,甚至她连他会怎样反击都已经猜到了——
“我不是绅士。”年轻人意有所指:“恰好,某些人也并非淑女。”
“你什么意思!?”
蕾蒂西亚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就像一只被人惹毛了的松鼠,凶巴巴地瞪着林格,如果不是奈薇儿就在旁边,林格毫不怀疑下一秒她就会张开蝠翼朝自己扑过来,然后狠狠地咬自己一口——就像她被奶奶逼着咬下那些讨人厌的青椒与洋葱一样。
自己在她眼中会比青椒和洋葱更可口吗?还是说更讨人厌呢?林格忍不住浮现出这样的疑惑,然后他觉得多半是后者吧。
“你侮辱了我!”蕾蒂西亚咬牙切齿,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几个字:“我要和你决斗!”
林格没有回应,只是看向奈薇儿,眼神无疑是在传达“你不管管吗”的意思。正常情况下,女伯爵确实会管教的,毕竟她理想中的乖孙女应该是个有涵养懂礼貌的淑女,而不是一个把决斗和“我要杀了你”挂在嘴边的野生小孩。可是今天是个例外,面对年轻人询问的目光,女伯爵却只是站起身来,慵懒地伸了一下纤细的腰身,随口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咦,这是什么意思?
你要留下我独自面对暴怒的小蝙蝠吗?
年轻人朝女伯爵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但后者只是装作没看见,一本正经道:“熬夜是淑女的天敌,亦是一切丑与邪恶的罪魁祸首,聪明的少女应该懂得敬而远之——顺便一提食欲不振多半也是由熬夜导致的,我从不熬夜,因此胃口才格外的好。希望今晚的餐桌上会有我喜欢的那几道菜,当然,只要饭后能饮上一杯热腾腾的红茶,其他的倒也无所谓了。尊敬的林格先生,你意下如何?”
我并不是在问你这个,而且你有什么资格自称少女?
林格麻木地点了点头,奈薇儿很满意年轻人的表态,便在擦肩而过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赞赏。当然,她的脚步是不会因此停留的,谁让熬夜是淑女的天敌呢?于是银发的血月女伯爵就这样从年轻人的身旁走过,张开蝠翼远远地飞走了。身为暗夜中的贵族,她的速度自然是那些习惯日光下生活的物种难以想象的,如果此时回头的话,大约只能看见她漆黑的蝠翼在玻璃蓝色的星光深处逐渐隐没的最后一抹痕迹,一如被潮汐淹没的月色。
林格收回视线,开口想询问什么,比如问一下女伯爵与小蝙蝠刚才聊天的内容,又或是她提前退场的理由——总不可能她刻意为两人创造出一个独处的空间,就真的是因为什么“熬夜是淑女的天敌”这种荒谬的理由吧?若是其他人林格也就信了,但女伯爵什么时候在意过外表了,她只在乎自己的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