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晏之和杨琼在玉山山麓盘亘两月有余,从初春时节一直待到了暮春,过了清明,时近初夏,天气渐渐燥热起来。何晏之随着陈商习武亦有月余,已将那套琼花碎玉剑法练得炉火纯青,只是较之昔日的杨琼还缺一些火候。
何晏之越练,便越觉得杨琼当年自创这套剑法的不可思议。剑招的转换之间绝无间隙,运气于剑端,则内劲转化无穷,绵绵不绝,竟是能将六分的内力发挥到十分。何晏之心中不免喟叹:若杨琼不是因为练了那邪门的内力,凭其天份,或许能够成就为一代宗师,而非如今的行将就木。他自然不能将心中的所想表现在脸上,以免徒增杨琼的烦恼。日久天长,两人谁也不再提及,仿佛像是忘了这件事一般。
离别在即,何晏之和杨琼整理了简单的行装,遂向陈商和段从嘉告辞。临别之日亦无余话,段从嘉赠了两人一坛酒,陈商的神情却甚为淡然,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走进内屋去了。何晏之心中隐隐有些难过,唯有恭恭敬敬朝陈商的房门做了一个揖,他与陈商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谊,而今乍然离别,倒是有些不舍起来。
段从嘉却坚持送何晏之和杨琼一程。然而,三人没走出几步,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便跌跌撞撞地朝这边跑来。何晏之觉得眼熟,定睛一看,竟然是衙前镇上曾有一面之缘的木匠李四海。只见他满是血污的脸上有两道狰狞的伤口,显然是刀剑所伤,身上好几处亦挂着伤,血流不止,面色惨白,神情呆滞,步伐虚浮无力,显然已快力竭。
何晏之迎上去道:“李兄,你怎么了?”
那李大勉力看了何晏之一眼,一时间似乎没有认出他来,转而望着何晏之身后的段从嘉,哑声道:“段……段公……陈公……镇上……出事了……”
段从嘉一瘸一拐地快步走了过来,面色凝重,厉声道:“四海!出了何事?谁伤了你?”
李大的双唇发颤,抖着声音道:“是山贼!不知……是哪里来的强盗……烧杀掳掠……见人……就砍……”他猛地双膝跪地,呜咽道:“他们滥杀无辜……枉死者无数……我娘她……她……她也……”他再也说不下去,伏在地上痛哭失声。
茅屋的门被猛地打开,陈商转眼间便来到诸人近前,俯身拉住李四海的衣袖,沉声道:“四海,把话说清楚。”
李大的身子微微颤抖,满是血污的手反握住陈商的手臂,哽咽道:“陈公!那些强盗来者不善……一味杀人……已有人逃去随州报官……但是,只怕等到官府派人来了……镇上的人都要死绝了呀……”
何晏之在旁心头猛然一跳,转过脸去看杨琼,却见他紧抿着唇,缓声道:“若真是山贼,则为谋财,无缘无故滥杀无辜,只怕是只怕是别有目的。”他随之沉吟不语,李大诧异地仔细看了杨琼几眼,只是此刻的杨琼旧伤已复,与当日藏身衙前镇后山时的凄凉模样大不相同,一时之间,李大哪里认得出来,惟觉得似曾相识而已。
陈商却一言不发地转身进了屋子,稍待片刻,便提着两把剑出来。他扔了一把剑给段从嘉,又对何、杨二人道:“你们从玉山南面下山,转过齐良峰,再借道通州,可一路上京。”言毕,也无多话,只是携了段从嘉的手,转身便走。
何晏之却疾步上前道:“陈公,晚生虽不才,却能做个帮手,不如同行?”
陈商却是面沉似水,斜眼瞥了杨琼一眼:“我们两个老朽已近天年,不必你来做甚么帮手。你若有心,倒是好生保护你的好兄弟罢。”
李大终于大叫了一声,指着何晏之道:“你……莫非是两月前路过衙前镇的那个杨舟?”
何晏之嘿嘿一笑,又想起当日情急之下,胡编乱造了一番话来诓骗李大诸人,此刻陈商、段从嘉正好在身侧,不免有些尴尬,唯有摸了摸鼻头,傻笑不语。倒是段从嘉手捋须髯,正色道:“四海,他二人乃是我们的弟子,也是我们的故人,与我们大有渊源,你莫要失了礼数。”
李大素来对陈商和段从嘉的话言听计从,随即便向何晏之和杨琼一拜:“原来是二老的故人,李某鲁莽,失敬了。”
杨琼上前几步,附在陈商的耳畔,低声耳语道:“此事甚为蹊跷,只怕与我有些关系,我更不能一走了之,更不能牵连了前辈。”
陈商神色肃然地看着他,欲言又止,他双眉微蹙,眸光微转,终于淡淡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也罢!”他将手中的剑握紧,喃喃自语,“想不到我陈某人隐居山林数十载,如今又要大开杀戒。”他冲那李大挥了挥手,“四海,前边带路!”
一路无话。
一行人在丛林中疾行。李大走在最前面,陈商和段从嘉并排而行,何晏之则拉着杨琼跟在二人身后。李大约莫是受了较为重的伤,步伐极是沉重,行动间木讷迟缓,似乎心事重重。走了大约半个时辰,陈商淡淡开口道:“四海,为何林中听不到甚么声响?”
李大停下脚步,垂着头缓缓转过身,讷讷道:“陈公……我亦不知。”
陈商面沉似水地继续说道:“此处离衙前镇已不远,却听不到砍杀之声,见不到甚么火光,莫非是那些强人已然将镇子夷为了平地?”
段从嘉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