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捕头幼时还在前朝乱世,经历过那段日子的人,家里又是贫寒人家,思及当时不免变了脸色。
容家一乱,西绥商事必乱,到时候大小商贾、寻常百姓都会受到影响,这当中又会直接或间接的生出多少事端。
容轩是对的,若是他不将事情遏制住,一旦让容元修坐稳了家主之位,将来容轩就不止要面对家族的压迫和算计、世人的编排与非议、无人帮衬的艰难和左右为难,还要应对因为容家乱局引起的西绥局势变化而带来的更大的妨害。
这种伤害比起容家族人和世人给予的更加不可预测、不可抗拒……容家一定不能乱,不能因为他们家族的内斗而影响到百姓的生计!
胡捕头明白过来,起身拱手对容轩道:“容大公子深谋远虑,你说为自身考量更多,可卑职却以为你是先为西绥的局势和百姓着想的。或者你的确如自己所说是为自身计,可起到的效果一样是为了百姓和大局。”
“你如此考虑,卑职也该为你尽一份力,在人活在世,岂能无人帮衬?只要卑职能够帮上的,一定帮。就算是陈大人,只要牵涉朝廷和州府利益,无愧于天地良心,也会愿意帮一帮你的。”
“容大公子有何要求尽管说,能不能办到,卑职都会跟陈大人说,大不了能办的办,不能办的就当没听到。”
胡捕头颇为豪爽,不过他也知道,容轩能说出前头那番话,就不会提出过分的要求,他现在甚至都怕容轩太过自矜自重,不肯提出要求,因此还又劝了他一番。
容轩听了他的话,饶是思量了一番,他原是没想这么早就提出他的要求的,要是能在事情有了进一步的进展之后,尤其是有了成效之后,再与陈家说会更好。
可是言谈间,胡捕头显然与陈大人的交情比他预料中的要深的多,都劝了他这么多了,他还不说,未免显得虚伪。
容轩微微叹了口气:“这是容家之事,且身为人子未能及时察觉父亲所思所谋,不仅未加阻拦还身陷其中,实在是我的过错。因此受过受罪,实在是我应得的,不敢劳烦陈大人和胡捕头为我承担。”
“对自身,我只有一个要求,待广鑫庄事了,我要与槐山房分家,脱身唯恐不易,族中长老也难安抚,我愿将现有商队及家业交还族中,只带走从掌家理事以来我该得的那部分分润和股金,其余分毫不取。”
容轩是槐山房原配夫人所出的嫡长子,按照天禹律法,嫡长子可继承七成家业,更何况长房容元文无子,又对他颇为欣赏、看顾,将来定然多有馈赠。
容轩却只要拿走他这些年的分润和自己投入的股金,这就相当于拿到的钱财从嫡出继承人该拿的,变成了一个生意上的合伙人该拿的,甚至可能跟某些得力的大掌柜拿到的差不多。
这可是亏大了呀!
容轩却不这么看,容元修给他设这么大的局,想让他背下逆产是一方面,为了把家业留给继母孙氏所出的容青是另一桩事儿。
要是他死守着七成家业不放,容元修一定不会放手,少不得将来还要用别的手段算计他。
他倒是罢了,被自己亲爹算计也算是活该,他身边的人呢?他不允许再因此受到伤害。
而且这么做也能让世人看到他的诚意和气节,他举发生父和槐山房不是为了财势,他愿意舍弃这一切换一个清名和太平。
他也不怕失去这一切,有了分润和股金,他完全可以再创一番属于自己的家业。若是他的腿能好,他将来可以可靠入仕,有一番自己的天地。
若是他好不了了,他创下的家业也够他自己和身边的人安度余生。他也不是没有了希望,他现在身边有了黎久薇,他不仅心悦于她,他也会用自己全部支持她,看她走到更好更远的地方。
胡捕头不免替他可惜:“这么多钱财、人脉,容大公子倒是舍得。舍下这么多想要脱身,倒是不难,想必陈大人不会不答应做这个人情。”这都不答应就太不近人情了。
就在胡捕头以为容轩不会再提出要求的时候,容轩忽然哀叹了一声:“这是其一,还有一事,盼君归想必胡捕头已经知晓。广鑫庄一事易查清,混货和税负一事我却并无十足把握自证清白,若是我无法洗脱,还有一人想托于陈家千金与陆家贤弟伉俪。”
胡捕头一愣,心想这人到底是不客气了啊,但想想这人能舍常人所不愿舍,又能弯下腰求人,这样的人才是有真本事的。
只是想着陈家又要被麻烦上一回,胡捕头心里到底存了些疑虑,就怕容轩提出些让陈家吃力还不讨好的要求。
不过……他求的竟不是陈大人和陈家,而是陈秀媛和陆远山夫妇,找这么两个还没成气候的小辈,又能是为了什么?
胡捕头不由得有些紧张,试探着道:“这两个小辈,还都是未当家理事的,恐怕能帮上容大公子的着实有限。”
容轩笑了笑,不以为意地道:“我要托付的正是盼君归的大掌柜黎久薇黎姑娘,实不相瞒,盼君归我已做了安排,它如今并非容家产业,更与槐山房无关,只属于黎姑娘一人。”
“若是我不能洗脱出来,甚至因为混货一事落罪,黎姑娘和盼君归就要托付给陈、陆贤伉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