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理国府有个外孙子,乃是高翰林之子。旧年媳妇刚病死了,家中正与他相看合适的续弦。前几日访友后随意走动,偶然路过一处小面馆,里头正在办丧事,请了两个和尚来起经。又偶然探个头,见那小寡妇美貌,一眼瞧上了,后遂日日过去帮忙。
到了那面馆王老板头七日,焚香烧纸预备下午就发引。因王老板为人和善,不少邻里相亲都来吊问,也有赠几个丧钱的、也有空手的,老板娘王江氏皆礼数周全、进退有度。高公子自然也早早过来。约莫巳时左右,外头走进来一个穿鸦青色的男子,口中喊道:“王嫂子。”高公子立时上下打量了此人,瞧他的衣裳鞋子,家境当颇为殷实。
王江氏忙迎了出来:“马掌柜的。”
这马掌柜遂进来给王老板上香,又大声劝道:“生死有数,原不是人力可及的。嫂子节哀,来日但凡有事只管来寻小弟。小弟虽一介商贾,也有些手段,定能保嫂子周全。”街坊们也瞧出来这马掌柜衣衫不俗,闻言都忍不住猜他可是对这王江氏有意。
王江氏含泪向他万福:“多谢马掌柜。”
高公子瞧着马掌柜咳嗽一声:“不过是个商贾,纵遇上事儿你能如何?当真以为花上几个臭钱便能了的?”
马掌柜也瞧着他道:“燕王治下清明,市井小民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再说,大家都是明白人,有钱能使鬼推磨。纵遇上不好惹的,王大哥与小弟有恩,说不得拼了这条性命去也罢了。”
王江氏忙说:“何至于那般厉害了?行动就要性命。快莫要说这些不吉利的。”
高公子才要说话,马掌柜抢着道:“不过是话赶上话了,不提不提。”弄得高公子不便再说。他又问可还要买些香烛来。
王江氏道:“昨儿已添置了些,这几日够了。”
马掌柜点点头,乃从怀中取出两锭十两的银子来托在手上,道:“给王大哥上供。”王江氏谢过他方接了。
高公子赶忙从袖中取了锭金子出来:“给王老板上供。”
马掌柜上前一步斜插在他与王江氏当中:“这位公子瞧着像是个秀才老爷,莫非也认得王大哥么?”
高公子道:“虽素昧平生,相逢即是有缘……”
马掌柜哂笑打断到:“既是不认得,王大哥也已去了,哪里来的相逢?恰是无缘才对。”
人群里头有闲汉便笑道:“这王老板头七还没过,已有两个夺他媳妇的。”
王江氏脸色一沉尚不及言语,又有个女子道:“若有真心的也罢了,老板娘也算得上终身有靠。可惜了,没一个是真心的。”
王江氏裣衽上前向众人行礼道:“今日先夫头七,多谢各位街坊故友前来送他。若有挑事儿、嚼舌头的,可莫要怪小妇人不顾脸面。”
那女子乃盈盈的走出来,立在王江氏跟前翩然万福:“方才是小女子多嘴了,还望姐姐不要见怪。”众人看这女子模样娇媚、声音婉转,虽穿着素白的衫子,动静难掩风尘气,当是个粉头,个个两眼冒光——可有热闹瞧了!
王江氏略打量了她会子道:“这位姑娘面生的紧。”
那粉头笑道:“小女子不曾见过姐姐,王老板却是我们楼里的常客。”众人“哄——”的议论开了。
王江氏微笑道:“真的?”
“真的。”那粉头娇声道,“虽出手大方且甚是花心、楼里的姐妹个个都服侍过他,却是从不久坐、从不留宿、对姐姐守身如玉,倒是个难得的。”
王江氏面上冷了下来:“姑娘还有事么?没有就请便。”
粉头叹道:“不过是听说他没了,代姐妹们来烧张纸罢了。我们哪里比得了姐姐呢?”她转身欲走,偏又撂下了一句,“我本是那地方的人;这辈子别的没见过,唯有男人见的最多。姐姐只信我的。这两位各有心腹事,皆不是真心爱姐姐的,还不定图什么呢。”乃翩然而去。
场面顿时冷了下来。有个大嫂讪笑道:“男人哪有不去那里的。去了那里还不过夜的,十个里头也挑不出一个来。”
那马掌柜也道:“信口雌黄!大嫂,小弟光明磊落,一心敬重王大哥恩义,绝无苟且之心,日月可鉴。”又瞧了高公子一眼,“宵小之徒亦休想胡乱打鬼主意。”
高公子也忙说:“休要含血喷人!爷不过见她一个女人家辛苦,想帮着一手罢了。”
马掌柜皮笑肉不笑道:“不劳高公子费心。”
有个街坊赶忙出来拉开他二人,劝道:“二位,都看王老板份上吧,这儿是灵前呢,王老板在天上看着呢。”马掌柜重重的哼了一声,撤身走开了;高公子也只得避了些。
王江氏怔怔的立了片刻,猛然醒过来,遂张罗了一阵子,请人发引移棺,送去城外安葬。马掌柜跟着去送灵。高公子委实不是王老板的什么人,又让那马掌柜冷嘲热讽一番,不敢跟着去。
送王老板入了土,将帮工都打发走了,便只剩下王江氏与马掌柜两个。马掌柜道:“那个姓高的我查了,他老子高翰林乃是理国府的女婿。平白的来寻你献殷勤,怕没什么好心思。”
“那人我心里有数。论理说柳家全然不知我们的。”王江氏皱眉道,“那个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