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举国开始剿除弥勒教,甄藏珠家左近便密布了蜘蛛网一般的探子。闲汉、乞丐、货郎儿、收夜香的,留意往来甄家门口各色可疑不可疑之人,并彼此留意。甄藏珠自然老早就觉察到了,每日回到自家门口便黑脸。饶是如此,蜘蛛网并未捕到什么得用的猎物,一日日巴巴儿干等着。
甄藏珠的妹子甄氏开了家女学堂,教授女孩子琴棋书画。金陵城上下都知道甄藏珠如今乃是吴王跟前的红人,女学堂生意极好,不少是想借甄氏这条线搭上她哥哥、好去吴王跟前露个脸的。
这日天降大雨,甄藏珠与包三爷在外头吃了酒,同回到甄家瞧一件玩意儿。进门时听小厮们说,姑娘今儿回来的路上马车出了点岔子,有个和尚替她冒雨修好了车轴,倒是一桩福气。甄藏珠随口打发了个人去甄氏那儿问那和尚是哪座庙的,来日也好去捐点香火钱。不多时那人来回道:“那和尚不曾留下法号,更不知是哪座庙的了。”甄藏珠遂作罢,与包三爷看东西去了。
包三爷回到包家,他二哥照例来问他今儿可有什么趣事没有。包三爷说了些闲话,又提起和尚帮甄小姐修车轴来。包二爷微惊:“和尚?什么和尚?”包三爷道:“不知道。人家出家人慈悲为怀嘛,连法号都没留下。”包二爷脑中转了数圈,没言语。
次日一早,包家便从甄家左近抽了个探子去守甄氏的女学堂。因那人本就住在甄藏珠宅子旁边,吴王的人瞧见了觉得古怪,次日便跟着他,方知道包家在留意甄氏。那人乃是个老探子了,拿眼睛往甄氏这女学堂门口溜一眼便瞧出三四个人不对劲来。又一打听,也听闲人说起和尚帮甄氏修马车轴之事来。这日又是大雨。雨中,有个穿蓑衣戴斗笠的和尚默然而立,远远的瞧着女学堂。
吴王的探子便暗暗盯上了这和尚。和尚并未做什么,只瞧着甄氏马车离馆而去,自己也转身走了。探子一路盯梢跟着和尚到了客栈,寻客栈老板一打听,这和尚竟是从江西来的!已来了大半个月。探子不动声色取出吴王府的腰牌在客栈老板跟前晃了晃,吓得老板好悬坐在地上。乃细问了和尚的种种,又命他留神和尚的举动。
不想这竟是一步臭棋。次日早上和尚出门,客栈老板得了吴王府的吩咐,瞧和尚眼神便有些古怪。和尚警觉的很,登时回屋打包了行李,要结账走人。客栈老板一壁与他胡扯蛋拖延功夫,一壁使眼色命小伙计出去报信。待吴王府的人赶到,和尚已走了有一刻钟的功夫。和尚终究不是金陵人,满大街的衙役兵士一闹腾,很快被抓住了。
带回去审问,和尚起先死不认账,直至提起“甄大人”眼中方闪了几下。乃干脆道:“贫僧求见甄大人。”
甄藏珠立时赶到牢房。一看这和尚五十多岁,肥头大耳,目色狡黠,瞧着就不是什么正经和尚。遂咳嗽一声:“我就是甄藏珠。”
那和尚念了声佛,哂笑道:“京都铁燕子李大郎竟成了吴国大员,贫僧起初险些以为甄大人乃是朝廷鹰犬。”
甄藏珠皱眉:“有话快说,无须扯上不挨边的。”
和尚道:“甄大人当了大官,可还记得绿林朋友否?”
甄藏珠道:“甄某不认得大师父。”
和尚诵佛道:“李大郎,十七年前你在沧州做下的那案子,可还记得么?”
甄藏珠眯起眼来瞧了他半日,忽然说:“师父莫非就是当日那位?”和尚点点头。甄藏珠“哎呀”一声站了起来,“师父竟大变样了。当年……师父怎么发福成这般模样?”
和尚摸了摸肚皮乐呵呵道:“哎呀甄大人还记得贫僧啊。不曾想当年那个愣头青,如今已是贵人了。”
甄藏珠连连摆手:“不敢当,承蒙王爷不弃,在他老人家跟前做个闲官、混口饭吃。”
和尚笑瞧了他半日,正色道,“绿林中都说李大郎义薄云天,乃是及时雨宋公明一流的人物。”
甄藏珠挑了挑眉眼:“师父可是有事找我?”和尚敛起笑意,沉吟良久默然不语。甄藏珠试探道,“听闻师父从江西来。袁州仿佛是……”
和尚眼中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来。半晌才说:“贫僧委实是弥勒教中人。”甄藏珠微微侧目。和尚道,“贫僧想与吴王和天下诸王做笔交易,请甄大人当个中人。”
甄藏珠目光一闪:“师父手里有什么?”
和尚道:“贫僧要还俗去东瀛。”
甄藏珠道:“这些好说,还能给师父预备下银两。”
和尚摆手道:“钱就不用了,贫僧想弄钱使极容易。”甄藏珠微笑。和尚道,“如今举国灭弥勒,想是那事儿被诸王知道了。”
甄藏珠缓缓问道:“他在哪儿。”
“贫僧不知。”和尚眉头动了动,“弥勒教极大。贫僧只知道些别的。”
“比如?”
“弥勒教在各处的要紧头目。”
甄藏珠大惊:“师父知道弥勒教头目名录?”
和尚点头,旋即又说:“贫僧不去东瀛了。吴王何时出兵南美?”
甄藏珠道:“秋天就走。”
和尚道:“贫僧求两个俗家身份,随吴王兵士去南美。”
“好说。”
和尚重复道:“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