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工工人围困巡抚衙门, 拿住福建巡抚戴宪为质要与商会签订合约。衙门外早已让工人塞满,总兵郑潮儿压根进不去。遂听了女官甄茴之言,先将商会之人和各位东家请来再说。要请的人实在多, 又散居福州各处, 费了许多功夫才齐全。这会子天已大亮了。
最后几位大东家赶到时, 甄茴向郑潮儿道:“下官陪着这几位一道进去,到里头见机行事。”
郑潮儿点头:“救出戴大人要紧。”
甄茴等人穿过一众工人走到巡抚衙门门口,只见两个大石头狮子当中摆着一架照相机, 相机的幕布上绣了四个大字:福州商报。不禁奇道:“他们怎么来了?没请他们啊。”
一个东家哼道:“他们就跟苍蝇似的,哪儿有点子事儿都能钻进去。泥腿子闹得这么大,他们能不知道么。”话音未落, 眼前闪过火光, 耳听“砰”的一声,那摄影师已替他们拍照了。女官甄茴走在前头正中,身后陪着四位大东家,颇为威风。
这几位进了大堂一瞧, 里头正吵得好不热闹。那个叫倪紫光的工会主席被十几位东家围着舌战群商, 潘喜贵笑呵呵在旁吃茶瞧热闹, 潘明漪单手摆弄匕首玩儿。戴宪在对面坐着, 面色不大好, 眼角时不时觑一下潘明漪。
甄茴等人进来没人留意, 她遂悄悄溜到戴宪身后低喊:“大人。”
戴宪一喜:“你来了?”
甄茴点头:“大人, 待会儿我来主持。那些工人提什么要求都答应他们。横竖我只是个从三品小官, 又是女流, 说了不算。也不知他们从哪里弄到这么多人,约莫有三万之众。大人先脱险再说。”
戴宪大惊:“当真有三万?”
“当真有。”
“这帮泥腿子!”戴宪又惧又恼,“他们那要求简直异想天开!”
“异想天开也让他们暂且想想。”甄茴微笑道,“我不过是太太身边的丫鬟。不论如何轮不到我做主。”
戴宪笑捋了捋胡子:这丫头倒是个难得的,在外为官多年依然对太太忠心不二。乃道:“也罢,今儿就你做主吧。”
甄茴行了个万福,拿起案头惊堂木“啪啪啪”连拍三下。下头顿时安静了。甄茴道:“诸位,人也到齐了,天色也不早了。莫在胡乱争持。既要谈判,就好生坐下来谈。”言罢回头看了看戴宪。
戴宪咳嗽两声:“这一个来月,工人罢工,大损福建百姓之日常生活。今日本官做主,调停工会与商会。就请——”他看了看甄茴,“甄大人主持,本官旁听。”
众人怔了片刻,旋即议论纷纷。甄茴又拍惊堂木,大声道:“莫再私语。”乃问道,“工会头目是谁?”
倪紫光站了起来抱拳道:“在下倪紫光,乃福建工会主席。这位是潘喜贵先生,他说了也算。”
“今日便是你二人替工会做主?”
“是。”倪紫光取出怀内一份新的单子,“我们的要求都在上头。”
“呈上来。”
有个小厮从倪紫光案头取了那单子送过来。甄茴拿起来先送给戴宪。倪紫光笑道:“戴大人方才已瞧过了,极力赞成。”
众东家齐刷刷朝戴宪投过目光。戴宪抬目一瞧,潘明漪将匕首轻抛了半臂高,一根手指头连着拨动匕首尖和匕首把,匕首翻滚着转了起来。戴宪吸了口气,右手腕愈发疼了。乃正色道:“不错。本官赞成。倪先生等之要求天经地义。”
“哄——”众东家闹了起来。“那是个胡闹!”“每日只做四个时辰工,多做的要翻三倍给工钱,大人赞成?”“每做六日要歇息一日,天经地义?”“加班不得超过两个时辰,我酒楼时常做工到深夜如何是好?”“辞退工人要给遣散费?凭什么?”七嘴八舌指单子上各色要求纯属痴心妄想。
“啪!”甄茴又拍惊堂木。她冷着脸道,“本官只说一件事。如今江西日渐兴起,燕国也在大兴工业。”众人怔了怔。她指着那单子向倪紫光道,“这个并非你们工会自己想出来的。”又看着潘喜贵,“对吧,江西来的潘先生。”
潘喜贵点头:“不错。这单子为江西瑞金县令梅大人所定。知府苏大人得知后极为赞赏,立时推诸全省,登载于《豫章商报》上。前两个月,京城的《燕京周报》转载了这单子。”
甄茴道:“世人谁不知道,《燕京周报》便是京城政事堂的喉舌。那政事堂要做什么、做了什么,悉数会登载于那上头。《燕京周报》既是转载了这单子,其意便是:燕国预备照抄了。”众人面面相觑。“隔壁之两广、对岸之台湾,也少不得如此。其实他们原本所行也就跟这个差不多,不过是没有梅县令写得如此清晰罢了。”
工人喊道:“既这么着,咱们上江西去!上燕国去!咱们也见识见识京城、见识见识皇宫!”
甄茴看了看一众东家:“各位,到那时候,福建拿什么来留住工人?莫忘了,如今道路通畅、路费便宜。你们委实困工人们不住。只看燕国便知:自打燕国丞相改了田税,佃农的租子立时飞涨。饶是如此依然有许多人家请不到佃农。若福建的工人都去江西燕国了,各位东家预备从哪儿弄工人?”
戴宪咳嗽了一声才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