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望月脸上的血色唰得褪了个干净,嘴唇煞白。
她的脚僵在原地,深邃的眸底顷刻掀起惊涛骇浪,耳畔空空。
眼前只能见到梅花缓缓落下,旁的声音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方才说了什么?
他说了什么……
徐望月一窒,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可谓精彩纷呈。
原来他竟知道,他一开始便知道……
徐望月那双幽深沉寂的黑眸里,很慢很慢地染上了些微水样的光亮,柔柔地波动着,如画眉眼里攒出一抹羞赧。
可笑她和长姐二人,自以为天衣无缝,原来竟是两个笑话。
再仔细想来,裴长意是新科状元,执掌典狱司的裴大人。
徐望月见识过他断案如神,聪慧过人的样子,她何来自信能骗到他呢?
她睫羽眨动,偷偷抬眸看向裴长意。
玉带束腰,眉目如画。
他那双黑眸冷冷清清,却不似往常那般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雅高华,反倒是带着几分笑意。
徐望月脸颊慢慢红透,原是清冷白茉莉,此刻倒是晕成了粉色桃花。
臻首峨眉,目若秋水,格外醉人。
裴长意将她微妙的转换尽收眼底,垂在一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动了动。
她偷偷抬眼望自己,眼底一闪而过几分娇羞。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喉结微滑,轻轻摩挲了几下指腹。
那些看不见她的夜里,她也是这般娇羞神态吗?
裴长意抿了抿唇,回想起那些夜晚,眸心微颤。
他最喜欢在她的耳畔点火,滚烫急促的呼吸,似稀碎的火焰,溅落在她战栗的肌肤上。
水雾朦胧的眸子,眼尾泛着破碎的红晕,轻轻抽泣着,喃喃说不要了。
此刻那些炙热的回忆像是点火一般,暴雨滂沱,乌云压顶。
让裴长意呼吸一滞,低着头,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一片乌沉。
男人清越的嗓音透出沙哑,像是已然压抑到了极致,“怎么不说话?”
徐望月抬眸,眼神像是初春湖面的坚冰,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融化。
“你都知道了,还要我说什么?”
徐望月静静看他,微微地皱起好看的眉头,秀眉拧出一抹不悦。
裴长意偏是从她的语气里,听出几分撒娇的意味。
一个会使性子的徐望月,才是生动真实的她。
裴长意看着她瞪大的眼睛,这个模样像极了山林间的小狐狸。
清澈见底的眸子,时而灵动,时而狡黠。
他眼底变得深黯,眸光深邃似潭,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我知道是你,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是你?”
徐望月下意识抬眸看向他,两人视线交汇,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像是浸了墨,一眼望不到底。
气息微热,她心跳加速,耳畔好像着了火。
徐望月心跳极快,敛了敛神色,故作镇定道,“你们的婚事来得突然,长姐身子不适,又怕怠慢了侯府,所以让我来替……”
这原本就是长姐给她的理由,可此刻说来,徐望月内心也觉得有几分奇怪。
她脸颊微红,转过身不看裴长意,四下望了望,生怕会有下人路过。
“进了院子再说吧。”
她往前走,脚下步子很快,努力压着情绪,装作若无其事。
可心底,早已是波涛骇浪,难以自控。
她快步走进院子里,红玉正在给她搭秋千架子。
她身量不高,很努力拿着一截粗麻绳往树上抛去,一次不行,再抛第二次。
红玉的发髻乱了,看起来像是摔倒过。
徐望月略抬高了声音,“红玉,我来吧。”
她比红玉要高一些,之前她试过,她能将这麻绳扔到树上。
见徐望月轻轻撩起袖子,就往树旁走,裴长意眉心微微动了动。
她永远是这般,表面上看着像朵菟丝花,柔弱可欺。
可实际上,她远比表面看起来坚韧。
像极了路边的杂草,无论何处何地,她都能疯狂生长。
裴长意看着她很熟练地拿起粗麻绳,清淡的眼底,一瞬间变得有些波澜起伏。
她过去在徐府,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无人可靠,无人可依。
哪怕是到了现在,她依然习惯了凡事靠自己。
连身边一直想要保护她的人,也视而不见。
第二次,徐望月当真将那粗麻绳甩到了树上。
她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笑意,转过头来见到怔怔望着自己的裴长意,她脸上的笑容一僵。
她方才只顾着帮红玉,怎么忘了,这冤家还在这儿呢?
这一晃神,徐望月手一松,麻绳又落到了地上。
“姑娘!”红玉的叫声里,充满了惋惜,“好不容易的……”
从小到大,她们被困在那方院子里,最羡慕的就是远处偶尔传来徐瑶夜的笑声。
她在荡秋千。
徐瑶夜的院子在最好的方位,离她们极远。
她唯有荡秋千时笑声极大,才会传到她们这个僻静偏远的小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