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眼中无神,雪白的肌肤如同上好的白釉,搭配精致的五官,整个人像是一座被抽去魂魄的玉像。
裴司脸上的笑容默然消失了,他有些无助的回首望向母亲。
意识到儿子的无措,大夫人也是无奈摇首。
裴司不恼,收回视线,故作笑道:“我要回京了,十一,我带你回京好不好,周少谷催你回去了,说铺子生意很好,等你回去分享喜悦。你不是说想带上母亲,这回,我们三人一道回去。”
“你在家里种的桃树结果了,葡萄藤开始攀爬了,要回去搭木架,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呢?”
“十一,我不会放手的,谁说一定要认祖归宗,我们裴家养你这么大,十三多年了,说带你回去就带你回去,置我裴家于死物吗?”
裴司紧凝着少女,注意她的神色变化,修长的眼睫颤了颤,裴司抓住机会道:“你不回郑家,你还是裴家的十一娘,继续做我的妹妹好不好,郑家萧家的事情,都与我们没有关系。”
“郑家萧家的烂摊子,让他们自己去收拾,我们依旧过我们的,周少谷说生意好,你这么有天分,回京后再开两间铺子,自己攒嫁妆,你想嫁人就嫁人,不想嫁人,我养你一辈子。”
少女漆黑分明的眼珠动了动,一颗豆大的泪珠滑了下来,裴司不顾规矩地握着她的手。
少女还小,手腕纤细,手背也软,他紧张地握着,“十一,好不容易走到今日了,不能放弃,你信我一回,我可以留你在裴家,我母亲跟我们去京城,她照顾你,旁人不会说闲言碎语。你不喜欢萧家,我去说服郑将军退婚,总是有路可走的。”
“十一,你活着、我活着,好端端活着,路总会走下去的,不要困住自己,不要觉得自己的努力白费了,我裴司有与郑家抗衡的勇气。无论你是裴灵珊还是郑年华,我都不在意,我保护的是你这个人。”
温言抽回自己的手,眼中蓄了一泓清水,“哥哥,你回京吧,我不想回去了。我想留在青州。”
她的声音轻而无力,神色低落,像是一个破碎的娃娃,毫无生机。
“青州很好,我想自己留下,我不是裴家的人,我可以自己搬出来住的。”
回京后,依旧面对郑萧两家,她不想再面对一回了,她做梦都想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可天道似乎喜欢和她开玩笑,每回都会将她推入旋涡中。
不管是温家还是郑家,于她而言,都像是一个囚笼。
“我累了,想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哥哥,你的事情要紧,先回京吧。”
“一起回去。”裴司坚持,“京城内有好大夫、我们走水路,一路淌水回去,只要你不想见,我保证,萧郑两家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听他的话,大夫人心悬了起来,她很清楚自己儿子的感情,不觉害怕,“大郎,她想留在青州……”
“母亲,青州不安全。”裴司坚持,袖口中的手紧握成拳,浑身都在用力,“十一,我可有让你失望过?”
“没有。”
“为何不信我呢?”
“裴司,你可知你面对是郑萧两家……”
“那又如何,你是我裴家养大的女儿,没有我裴家点头,郑家刚上门抢人吗?至于所谓的亲事,护城河畔,萧离危弃你于不顾,日后如何保护你。郑将军与夫人,也是明理人,你若想退亲,她们也会答应的。”
大夫人听着两人的对话,心死了半截,就算退了萧家的亲事,还有李家王家,十一就一定会喜欢你吗?
她实在听不下去了,将儿子拉回屋里说话。
“你疯了。她没有家,你可以养着她,如今她找到了母家,你还想阻止她回去?”
“母亲,您没有看到吗?她不想回去,她病了,害怕惶恐,您没看到吗?”裴司冷静地问眼睛,眼内一片深邃,像是无尽的黑暗,“这是她的意思,我想让她高兴,幼时,他努力让我高兴,我如今,想让她高兴,有错吗?”
有错吗?
没有错。
可大夫人觉得不安,“你留她在身边又怎么样,她不属于你,她那么出色,又有郑家的支持,不会过得太差。”
“母亲,您错了。”裴司唇角勾了勾,眼下乌青,“她害怕回去,害怕嫁给萧离危,她曾经说过她喜欢现在的生活。您不在京,不知道她的努力,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想掌控自己的生活,如今她做到了。”
“郑家是富贵,可禁锢她的心,控制她的自由,将她推向她不喜欢的萧家,她害怕了。如今我留她在裴家,母亲您看护着,旁人不会说闲话,哪里不好吗?”
大夫人听着他狡辩的话,气得头晕,“你不顾自己的前程,也要留下她?”
“是。她愿意留在裴家,五叔五婶喜欢她,她就是裴家的女儿。”
“裴司,你敢说你没有私心吗?”
“有,我喜欢她,我想日日见到她,我喜欢她高兴,喜欢她每日欢呼雀跃等我回府用饭。”
听他赤裸裸的话,大夫人倒吸一口冷气,抬手想一巴掌打醒他,手举到半空中又停下来。
“裴司,她不喜欢你,她只当你是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