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二人打开了话匣子，宋清嘉索性将她如何救下他的来龙去脉讲给了齐晏听，好打消他心头的疑虑，她看得出他对她还是有所防备。
当然隐去了她是故意在村口等着这部分，以及跟三叔扯皮时的一些对话。只说远远看到三叔朝他挥了锄头，心里疑惑才去查探，并且把对他失明原因的猜测也告诉了齐晏。
宋清嘉没有包庇三叔，因为担心总有一天齐晏会想起来，如果说了谎，难免给人心里留下疙瘩。
更何况，宋老三前世把这孩子折磨成那个样子，还害她被误杀，也不值得包庇。
齐晏听了宋清嘉的猜测认同地点了点头，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还在一阵一阵发疼的后脑。
自己晕厥前并没有受到什么特殊的外伤，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一棍伤到了头导致了的。
宋清嘉弄清这点便放下了心，外伤导致的失明的话，应该有的治。
遂开口温声安慰，“你别担心，这种失明一般都是暂时的，明日我便去镇上寻大夫来为你诊治，不日定能痊愈。”
齐晏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欣喜的表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宋清嘉见他脸色还是不太好，又把人按回被窝里，嘱咐他再睡一会，自己端起碗走了出去，准备煎药。
她清洗了锅碗，又回到灶房去重新升起火，把药罐放上去熬起药来。
手中忙碌着，心里却还惦记的齐晏的眼睛。
宋清嘉思索再三还是觉得既然是新伤的，就拖不得，最好今日就请大夫来看看。
上柳村隶属关塘镇，距离镇上有将近三十里远，光靠两条腿的话就算一路不停也要走一上午，村里人一般都是坐牛车。可现在这个时候，就算是村里有去镇上赶集的牛车，也早就出发了。
倒不是不能去找人借，只是牛车的速度并没有比走路快出许多，现在去借的话，一来一回天色也已经晚了，况且还要再将大夫送回去显然是来不及了。
宋清嘉略一沉吟，决定走着去镇上。
她脚程快些，至多也就两个时辰。到了镇上就好说，因着阿爹的缘故，她在镇上有信得过的大夫，到时租一辆马车，脚程就快了不止几倍，半个时辰左右便能回来。
打算好，宋清嘉也不再耽搁，回屋换了身男子的衣服，将一头如瀑的青丝高高束起。
她本就生的有几分英气，加上经常进山打猎采药，原本白皙的小脸也被晒得有些发黑。
十五岁的年纪，个子已经长成。
因着从小吃得好，比村里的多数少女都长得高，胸脯却还不太明显。再加上常年习武，身形纤细修长却不羸弱，一番装扮下来就是一个清秀的小少年。
宋清嘉一般出远门都会是这番打扮，可以为她省去许多麻烦。
接着她又进了灶房，将两张炊饼和一壶水塞进了随身的包袱里，想了想又在角落里提出一把柴刀，找来长长的布条缠起，两端各留出一段，交叉系在胸前，把柴刀背在了背上。
做完这一切，灶上的汤药也差不多熬好了。宋清嘉将灶膛里的火扑灭，盛了一碗药出来。
她轻手轻脚地进了齐晏的屋子，发现人还在睡着，便将药碗放在床边的几案上，伸手向齐晏的额头探去。
微微有些热，但还好。
正欲抽手，手心却被什么轻轻地扫过，有点痒，是少年颤动的睫毛。
齐晏不知何时睁了眼，静静地看着她。
可能是刚醒，一双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隐有水光明灭，珠圆玉润，像是浸在水里的墨色棋子，显得有些人畜无害。
宋清嘉稍稍有些严肃的脸瞬间柔和了下来，心中暗叹这要是长大了不知道要把多少人的魂勾了去。
见他醒了，宋清嘉又开始一勺一勺地喂药，他胳膊上有伤，最好还是少动。
她边喂药边简单跟齐晏讲了要去镇上请大夫的事情，大约三个时辰就能回来。
齐晏听了脸上逐渐显出一丝焦躁不安的神色，欲言又止。
宋清嘉只当他是害怕自己一个人，便跟他解释眼上的伤耽误不得，又轻声安慰他不用害怕。她出去之前会把屋门和院门都锁上，叫他只管睡过去，一觉醒来她就回来了。
说着说着似是自己也不放心，翻出一把匕首塞进齐晏的手里，嘱咐他要是真有人闯进来就狠狠地刺他们。
齐晏终是没有说什么，默默紧了紧手里的匕首。
宋清嘉看他仍是一脸的紧张，心中叹息，暗道这孩子未免太没有安全感了些。
她也不愿意在人刚醒的时候就走开这么久，可也没有办法。
宋清嘉又轻轻揉了揉少年的发顶，向他承诺自己一定会尽快回来。随后紧了紧身上的包袱，转身出门。
齐晏静静地躺在床上，睁着空洞的眼睛注视着房顶，侧耳专注地听着门上落锁的声音和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直到周身再次静寂一片。
他还是不太适应失明后的黑暗，宋清嘉在时总会有一些动静，他并没有多惊慌。
可她走了之后，仿佛把这一方天地里的所有生机都带走了，连原本清脆的鸟鸣都跟着变得阴森可怖起来，林间树叶发出的簌簌之声更像是不知何人的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