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晏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心脏怦怦狂跳,兀自喘着粗气。他的耳边嗡鸣一片,太阳穴也一阵阵地发涨,一张脸白的骇人。
刚刚扇了宋老三的掌心已然是红肿一片,几根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着。
他张了张嘴,想叫一声阿姊,却是没能发出声音,喉咙里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了,堵得有些发疼。他甚至都不敢回头看一眼宋清嘉的反应,自暴自弃般垂头站着。
也不知站了多久,站到他双腿都麻木了,突然感到阵阵灼痛的手掌被一只干燥而又温暖的手轻柔地拉住了。
宋清嘉的身影猝然映入他的眼帘。
齐晏先是看到了被青色绑带高高束起的墨发,再往下就是宋清嘉没有什么表情的脸。
一双清冷的眉目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撑起一片阴影,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翠。端的是一派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好风光。
宋清嘉蹲在齐晏身前,原本嫩白的掌心高高肿起,手心的红肿和手背白皙的皮肉形成了一条明显的分界线,看得她一双原本流畅柔顺的远山眉骤然拧成了一个疙瘩。
她仍是不去抬头看齐晏,直接起身进屋去了。
不一会,宋清嘉就带着一个小瓶走了出来,再次蹲在了齐晏的身前,用手指挖出厚厚的一坨脂膏轻柔地在他的手掌上抹开,边抹还边轻轻地吹气,眉毛依旧皱得死紧。
齐晏红了眼眶,眼泪又开始像两汪泉水一样冒个不停,吧嗒吧嗒地砸在两人的衣袍上。
他这次不是故意装可怜的,是他真的忍不住泪意。阿姊永远都是这么温柔,从不曾对他疾言厉色过半句。
“阿姊对不起”
齐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哑着嗓子开口。
宋清嘉却是不答话,更不抬头看他,垂首静静地为他涂药。齐晏见她不吭声,也不再开口,只有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淌。
他此刻并不想说任何话为自己辩解,因为他知道阿姊听了定然是会心软。可是他欺骗了阿姊就该得到惩罚,不能仗着阿姊疼爱自己就肆无忌惮,他的阿姊有权利对着他发怒。
待到宋清嘉终于为齐晏涂好了药膏,天色已经是彻底黑沉了下去。
她站起身,把满满的竹筐搬到了厨房,又锁好了大门,也不管齐晏,一言不发的进了屋。
她要晾一晾这个臭小子。
因为二人进山是带了干粮的,所以肚子倒是不饿,只是宋清嘉奔波了一天,身体实在疲惫不堪。脑子里很乱,但她现在什么都不愿去想,一进屋就扑到了床上,很快睡了过去。
齐晏还站在院子里默默垂泪。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也什么都思考不了,他有时候甚至感觉跟宋清嘉相处这几个月像是做了一场梦。
直到一阵凉风袭来,才猛地吹醒了魂飞天外的齐晏,他抬起僵硬的脖子看了眼月亮,竟是不知何时已经高悬。
齐晏蓦然打了个哆嗦,望了一眼宋清嘉漆黑一片的房门,抬脚进了自己的屋子,上床拿被褥把自己早已冷透了的身体紧紧裹起来。
不能生病了,不能再演一出苦肉计,他必须好好地接受惩罚,然后认真跟阿姊道歉。
齐晏明白对自己来说,最严酷地惩罚莫过于被宋清嘉冷落。他要好好记住这种感觉,把这种空洞和惊惶刻进骨血里,每时每刻提醒自己绝对不能有下一次。
他这次实在是不该,本来绝不至于发展到这个地步的,简直是齐晏从不敢设想的糟糕。
自己已然暴露在了人前,想来依据宋老三那个性子不久就会闹得人尽皆知;复明的事也并没有由他亲口告诉阿姊,而是以最难看的方式被他人猝然撕开在阿姊眼前。一切都糟糕透了。
齐晏也是累极,就这么带着满腔痛苦睡了过去。
自从来到了宋清嘉身边,他其实已经很久都没有做过梦了。因为每天都过的太快乐了,梦境对他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过去渴望的已经得到,过去惧怕的也不再可怖。
而今夜,齐晏又做梦了。又是那个之前梦到过无数次的熟悉场景。
依旧是漫天的大雪中,自己一个人跪在雪地里。面前原本素白色的身影变成了淡青色,那张脸也从明艳动人变成了清冷英气,只是看着他的表情还是如出一辙的嫌恶。
齐晏看着从未出现在那张脸上的陌生神色,直觉整个灵魂都被冻得僵死住了。
那抹青色的身影很快也转身抬步离开,齐晏看到这一幕只觉肝胆俱裂,并没有像对待母亲那样跪在原地哭喊哀求,而是猛地膝行几步上前死死攥住了那人的衣摆。
他几乎是惨叫出声:“阿姊!”
齐晏是被自己的喊声惊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房间里依旧漆黑一片,只有月光斜斜洒进来的两方清辉。可还没等他的情绪稍微平复,微微一偏头,赫然看到了坐在他床边的宋清嘉。
他恍然以为自己这是还在梦中,直接扑上去环住了宋清嘉的腰身,失声痛哭。
“阿姊,不要离开我。”
“阿姊,不可以离开我”
可齐晏并没有做梦,他这次抱住的是货真价实的宋清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