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蔡自和刚刚十五岁的时候,成为了宋成麾下的亲兵。
宋成的军功都是靠着冲锋陷阵一刀一刀拼出来的,跟在宋成身边的蔡自和也是不遑多让。二人时常并肩作战,将彼此的后背交给对方,悍勇无匹,以一当十不在话下。
时间久了,蔡自和一柄宝刀被打磨得越来越锋利。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竟隐有盖过宋成的势头。
他鲜衣怒马,难免生了傲气,有些贪功冒进。
宋成劝过他,但彼时他根本就听不进去。
“文死谏,武死战,战死沙场是将士的荣耀。”
然人有失足,马有失蹄,一根飞来流矢划破长空,直指杀红了眼的蔡自和咽喉,他想要躲避已是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宋成舍身挡在了万念俱灰的蔡自和面前——代价就是自己疾病缠身,不得不告别沙场。
他只得将满腔抱负托与他人,留下一番忠告,黯然解甲归田。
“只顾汗马之功,猛拼一死,将来弃国于何地?”
蔡自和谨记于心。
此后十七年间,他终究没有辜负宋成的期望,一步一步从无名小卒爬到了一军主帅的位置上,甚至亲临金殿之上受封于天子。
二人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但是因为一个在山里,一个在军中,书信流通不便,一两年都没有音信的情况也是常有,蔡自和虽然心中记挂但是也并没有多想。
他此番受封后,第一个想要见的人就是宋成,这才根据信上的地址日夜兼程地找到上柳村。
玉堂金马,正少年归来。谁料与故人已是天人永隔,终此生无复相见。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宋大哥,我特意从罗城带回来这一坛罗浮春,本来是打算和大哥再月下畅饮一番的,现下只能洒在你的坟前,你多少喝些罢。”
蔡自和在宋成的坟冢前停留了很久很久,一直到似血残阳跌入群山、连最后一丝余烬都即将彻底湮灭时,才顶着被吹得皲裂泛红的脸颊和宋清嘉下了山。
宋清嘉招呼着失魂落魄的蔡自和进了院子,这次他没有拒绝。
可还没等二人进屋,一直沉默不语的蔡自和突然站住,对着宋清嘉郑重开口道:“清嘉,你随我回上京吧。我刚刚受封于圣上,得了一处府邸。我无儿无女,若你不嫌弃,我便将你收作义女,虽不敢承诺荣华富贵,但也定能护你一世周全。”
宋清嘉被这天上掉下的馅饼砸得晕头转向,一颗心都有些飘飘然落不到实处。
“上京”、“圣上”这两个词汇对于宋清嘉来说既陌生又让她心生向往,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个乡野丫头居然有和这些词句牵扯上的一天。
但是,向往归向往,那终究不是她的世界。
还不待宋清嘉开口拒绝,紧闭的灶房门却是砰地一声被撞开,齐晏跌跌撞撞地跑到宋清嘉跟前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阿姊。”
齐晏站在宋清嘉身后,声音颤抖,嘶哑至极,甚至“姊”字发出的都只是一声气音。
宋清嘉愕然,因为她看到了月色下齐晏一张白惨惨的、充斥的恐惧和惊惶的脸。这么久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在齐晏的脸上看到如此这般藏都藏不住的惊惧。
“蔡叔,实在抱歉,我弟弟身体有些不适,我先带他回去休息,您先稍稍坐一会。”
蔡自和显然也是被这突然冲出来的小孩吓了一跳,他今天情绪大起大落,这时才回想起宋清嘉身边还跟着一个孩子。只是初见时那小孩也有面巾遮面,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此时此刻定睛看清了那张脸,蔡自和眼底却是迸发出了骇然之色,复又很快被他压下。
他强装镇定,冲着宋清嘉摆了摆手,“无碍,天色已晚,我不便久留。你好好考虑一下,过几日,过几日我再来。”
齐晏的状态实在是太不对劲了,宋清嘉根本没注意到蔡自和神色瞬间的变化,顺着他的话一脸歉然地将人送了出去。
甫一关上大门,宋清嘉整个人都被齐晏死死抱住,勒得她呼吸都有些困难了。少年整个身躯都在剧烈地颤抖,宋清嘉甚至听到了牙齿被咬的咯咯作响的声音。
顾不得其他,宋清嘉蹲下身就把人抱在了怀里,一下一下地撸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齐晏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阿姊阿姊,不可以去上京。”
“好,阿姊不去。你别害怕,阿姊本来就没打算去,正要拒绝呢你就跑出来了。”宋清嘉几乎是立马应承道。
齐晏僵直的身体这才猛然一松,整个人脱力般地倒在了宋清嘉怀里,揽住了她的脖颈,只是依然在一阵一阵地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
宋清嘉直接就着这个姿势把人抱起,带进屋里隔绝了冬夜凛冽的寒风。
她没有立刻推开齐晏,而是抱着他来到床边,展开一条被子披在了齐晏身上,把两个人一起裹了起来,坐在床上等待着他的情绪平复。
也不知过了多久,感到齐晏的身体已经变暖,也不再发抖,宋清嘉才放开了他。
屋内早已漆黑一片,她走到桌边点燃了一盏灯烛,然后又去给齐晏倒水喝。齐晏则是坐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