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妧枝脸色骤然变得煞白,本能地转身就要往回跑。
“脉脉!”桥夫人抓住她,声音发抖,“你做什么去?天师就在这里,他会帮你的。”
桥妧枝面无血色,张了张嘴,却只唤了一声:“阿娘......”
桥夫人浑身一震,抓着她的手下意识便松了几分。
桥妧枝挣脱她的束缚,疯了一样向回跑。
“脉脉!”桥夫人激动不已,声嘶力竭喊道:“你被骗了,那人是恶鬼,不是沈危止!不是沈危止!”
桥妧枝没有回头,只拼尽全力向前跑。
她跑得很快很快,快到忘记呼吸。时间仿佛在一瞬间被拉长,她第一次觉得桥府竟这样大,大得她怎么都跑不到头。
明黄的灯笼挂在连廊,她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有一年上元节,长街灯如昼,她和沈寄时被人群冲散,急地团团转。她在原地等沈寄时来寻时的那段时间,时光好像也是在这样漫长。
长到,仿佛看不见尽头。
—
庭院中,合欢树的枝丫落了一地,七八名老道盘腿而坐,脸色青白,双目紧闭。
桃木剑断裂成数节散落在庭院中,沈寄时则半跪在地上,魂魄浅淡的仿佛随时会消散。
沈寄时其实并不怕疼。
他虽死得早,可到底活了二十年:二十年间,他征战沙场,受过的伤不计其数,哪怕浮屠峪一战,他被万箭穿心,也从未觉得像今日这般无法忍受。
直到如今,他方得知,何为伤魂之痛。
院门猛地被推开,漆黑的世界中突然照出一丝光亮,隐约中,沈寄时好似听到有人在唤他。
他缓缓抬头,视线模糊中,看到熟悉的少女立在门前,正双目通红,呆呆望着他。
她跑得太急了,气喘吁吁,凌乱的发丝贴在额前,仿佛被风雨打湿的云雀。
其实她并没有开口说话,也未曾唤他,这都是他产生的错觉。
沈寄时浅淡地笑了笑,想说话,可一动,便是钻心之痛。
太痛了,痛得仿佛要将他撕裂。
“沈郎君……”
桥妧枝看到他还在,先是松了口气,随后眼眶便更红了。
她奔至他身边,慌乱地解释:“沈郎君,对不起,我不知道阿娘会叫道士来捉你,我当真不知道,若是我知道,绝对不会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沈寄时眉眼沉静,看她手足无措地解释,很想说他知道。
他知道这件事与她无关,知道她在关心他,也知道她若是早料到,绝不会将他独自留在这里,他都知道的。
可他太痛了,痛到已经说不出话,甚至维持不住自己的魂体。
桥妧枝见他不说话,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落,“都怪我,对不起,是我害你入不了酆都,是我害你被道士捉住,害你受伤.......”
她想要伸手去碰他,可指尖刚刚触到他肩膀,那被她触碰到的地方便化作银光散去。
桥妧枝呆住了。
她曾见过这样的银光,那日在马车里,他用这样的银光幻化了一只蝴蝶,栖落在她指尖上。
“沈郎君!”她突然慌了,想要伸手去捉那些光点,可是那些光散向四面八方,她拼尽全力都捉不住。
脑中突然一片空白,她呆呆看着散向四周的越来越多的银光,眼睁睁看着眼前之人一点一点消散。
在最后的一瞬间,她听到他用很痛苦的声音对她道:“不必愧疚,与女郎无关。”
与她无关?
怎么会与她无关呢?是她为了找沈寄时才害他没办法入酆都,也是她阿娘寻了天师来抓他,处处都与她有关,是她害了他.......
最后一点银光随风消散时,桥妧枝双膝一软,瘫倒在地。指尖似是按到了什么东西,她低头,发现那里有一只彩色的纸扎猫。
她突然想起,那是某一日,她与他去凶肆,临走时带走的一只纸扎猫。
可是,事情接踵而至,她好像一直都忘了烧给他。
无怪乎他不要冬衣,原来她早就失信过一次了。
一切好像已经尘埃落定,道士们缓缓起身,走到她身边,皱眉道:“鬼魅奸诈,女郎万万不可被蛊惑。”
鬼魅奸诈,她上一次听到这句话,还是从一只鬼的口中听到的。
她起身,冷冷看着那些道士,讥讽道:“杀害无辜,这便是修道之人吗?”
为首的道士皱眉,“女郎何出此言?除魔卫道,本就是我们的责任。”
“除魔卫道?”
桥妧枝指尖不停地发抖,“难道鬼魅就没有好坏之分吗?将一个从没有做过恶事的鬼打得魂飞魄散,尔等难道就不怕报应吗?”
“脉脉!”桥夫人刚刚走近,听到她这般言语,当即眉心一跳,上前想要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