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花满楼金玉满堂，富贵已极。
一楼满是来往的宾客，搂着形形色色的姑娘，衣香鬓影间纵欲声色，戏台上扭着腰肢的舞姬妖娆魅惑，行动间身上金玲叮铃作响，让人想入非非。
就在此时，一楼大堂的烛火忽得暗了许多，悬挂在楼中穹顶上的夜明珠微微亮起。
正中的戏台上，苏妈妈挥下跳着胡旋舞的舞姬，缓步上台。
喧闹声淡去，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台上。
二楼雅阁上，早都到了的沈梁玉引颈而望，一边找小红在哪儿，一边警惕薛景明。
不多时，沈梁玉眸光一顿。
只见薛景明不知何时从二楼楼梯拐角处缓步上来。
薛景明一身玄色织金缕暗纹长袍，暗光流动，宽袍大袖随着行动时微微浮跃，越显得一张姝丽面容风华绝代。
沈梁玉后槽牙都要咬碎。
这家伙，专门打扮过吧？！
他目光上移，又见薛景明发丝尽数梳起，鬓边两股扭成小辫，归于脑后，顶上金冠从两边垂下两股细绳，缀流苏玉饰，矜贵风流。
沈梁玉这下气得眼都红了。
看着薛景明走近，沈梁玉站起身，没好气地道：“怪道来
这么晚，回去沐浴熏香、对镜梳妆去了？你闹什么文章？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晚献艺的姑娘是你。”
薛景明施施然落座，懒得理他。
转眸望向一楼台上，苏妈妈的介绍已近尾声。
“……少时小红登台献艺，诸位若有意，也可一道竞价。”
一片鼎沸的议论声中，苏妈妈笑吟吟地语毕，便转身下了台子。
烛火光再次暗了下来。
沈梁玉屏住呼吸，连薛景明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
也不知她……
思绪被忽地打断。
倏忽间，只见二楼垂落下无数轻红色幕布，一道清瘦柔媚的身影从半空中飘荡过来。
薛景明瞳眸微睁，定定地看着这让他铭记了半生的一幕——
女子一身彩衣，露出单薄白皙的双肩，臂弯处缠金圈，头戴化佛冠，身前披长巾，一如古壁画上的飞天神女，飞入喧嚣人间。
她手抱琵琶，盘腿落座，仿佛身下便是莲台。
一刹那间，无数光垂落在她身上，映照着那双清丽眉目。
女子怀抱琵琶，眼眸微垂，竟有悲悯世人之色，那是美人菩萨方有的阿睹传神。
薛景明的眸光落在女子怀中的琵琶
上，骤然收紧。
过往云烟浮现。
薛景明蓦地想起，那一年姜商及笄，约自己于宫中御花园相见，为他弹了一曲凤求凰。
繁英落尽，薛景明恍惚又回到了那一年初春，姜商看向他时，柔润温慈的眸底，满是说不出口的深情厚谊，道不尽的满腔情愫。
那双眼睛看着他，其中的悯爱一如此时，让彼时的薛景明恨不得彻底溺毙其中。
但他又很快清醒。
现实与回忆交织撕扯着，薛景明沸腾的血液一点点冰冷。
她已经不是旧时的昭明，她的琵琶能在这销金窟弹给任何人听；而自己也不是从前的温懦质子。
薛景明毁了昭明的旧国，毁了她的一辈子。
嗡！
银瓶乍破的一声，将薛景明的思绪拉回，他垂眸，只见那人起身拨动琵琶，五指翻飞在琴弦上，流出清亮的曲声。
缓时如幽泉流冰，急时如刀枪剑鸣。
台下迟迟响起一片叫好声，简直要掀翻花满楼的屋顶。
台上，姜商眸光冷冽，指尖翻转拨弄，一曲飞天被她演绎得淋漓尽致。
“好，弹得好！这花满楼何时来了这样一位琵琶圣手，居然瞒的一丝不漏！
今儿就这么忽然亮相了，实在让人又惊又喜啊！只是不知这位姑娘要价几何，可否陪客啊？”
楼下有人迫不及待地要去询问苏妈妈，甚至已经有宾客迫不及待，开始往台上扔起花牌。
那花牌乃是花满楼前来包夜的客人所用。
若哪个宾客要包下楼中女子，便将竞价的花牌扔上去，价高者得。
哄闹声和叫好声响成一片，薛景明看着楼下那些人，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眼底越发幽深，只被外间的光照亮了一点，像是空旷原野上点起的火把。
沈梁玉迟迟地从台上人身上抽回眼神，震惊又惊艳。
“我的老天，真真是神仙妃子一般的人物。”沈梁玉犯了痴态，回过神后看向薛景明，“你别跟我抢了，你想要什么都行，把小红让给我。”
薛景明微微收紧手掌，漠然望向沈梁玉，“那是本王的王妃，凭什么让给你？”
“什么？”沈梁玉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震惊不已地瞪着薛景明，“什么王妃？”
台下已经开始竞价。
“一千两，我出一千两，买小红姑娘一夜！”
“我出两千两！”
薛景明不理会沈梁玉，起身
望向一楼。
“本王出五万两。”
男子淡漠的嗓音夹杂着内力落下，成功盖下所有的声音。
楼中寂静一瞬，无人再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