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
高个男孩,脑子里只剩下这样一个想法。
却不想,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而是一声飞鸟凄厉的啼鸣,随后眼前好像掉落什么东西,“啪嗒——”一声。
他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只翅膀还在扑棱的灰乌鸫!
而灰乌鸫的脖子几乎折断,瞪大眼一看,汩汩的血流出来浸湿乌鸫脖子上浅色的绒毛!
不知是不是涌出来的血吓到了他。
高个子男孩惊叫一声,身形一个踉跄,撞在身后的树上。
与此同时,好好坐着的偷鸡贼忽然站了起来,褴褛的衣裳也遮不住身上蓬发的肌肉,他抬脚,一步一步朝着高个子男孩走来。
“嗬!”
早就躲到不远处树后的孩子们倒抽一口冷气,暗中捏了把汗。
“你……你不要过来!”
远看着偷鸡贼的背影像小山一样,真到了跟前,高个子男孩吓得是两腿发软,明明是白天,他则呢么一点阳光都看不到了?
这偷鸡贼怎么比他做屠夫的爹还高,还厚实,还凶狠?
“别打我!”
他抱住脑袋,蜗牛一样蹲到地上缩起来。
然而,那只肌肉虬结,看起来格外有力的胳膊只是捡起了草地上那只灰乌鸫,转身向火堆走去。
藏在树后的孩子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偷鸡贼弹石子,不是打他们,而是打树上的鸟!
可是,他刚才不是背对着他们的吗?
偷鸡贼不用看,也能把树上的鸟打下来!
这个认识让所有的孩子眼底闪过一丝崇拜。
可是崇拜并不能抵过心里的畏惧,孩子们依然不敢靠近偷鸡贼。
他们看见偷鸡贼拎着鸟,就在涓流边,用一把石头磨成的刀,给鸟开膛破肚,串到一根新的棍子上。
嘶哑厚重的嗓音如同秋日夹着粗糙砂砾的野风:
“十二郡,三十营。
九道关,百丈崖。
二十八道羊马墙,何处才是营里乡……”
这天之后,这首号子或是歌谣被孩子们口口相传,稚嫩的声音传遍田野,溪流和山林,又随着柱子的嘴,回荡在上京的大街小巷。
最终传到越辞的耳朵里。
不过这都是后话。
同时,朱红色高墙,金碧辉煌的琉璃瓦,人人向往的皇城却成了赵老夫人王将舞眼中的囚笼。
琳琅轩。
撞壁的赵小姐被安排在这个离太医院最近的宫殿内。
羌笛眼底一片乌青,哪怕两天没合眼,心底的不安和悲伤也使她没有丝毫困意,她拧干帕子,用微湿的手帕给小姐擦脸擦手。
吃了老爷送来的药,太医也说小姐脱离了危险。
那为什么小姐还不肯醒来?
还有老夫人,老夫人出去快半个时辰了,不是说去请太医吗?
殿堂里空荡荡,转头望出去,只看见后在屏风背面,陌生脸庞的宫女,羌笛心情跌落谷底。
可她殊不知,此时的找老夫人正在太后的仁寿宫里。
王将舞后悔了。
她当初不该那么严厉,明知道皇宫到处是余敏兮的人,还让姝儿想尽办法见到太后。
如果当初她没有说那些话,姝儿是不是就不会被逼无奈,撞壁了呢?
她甚至不用跟三公主对峙,问三公主当时在御花园的亭子里根姝儿都说了什么,只听到宫人嘴里口口相传的‘宫中秘药’,‘质子’,她就知道,姝儿已经明白了一切。
仁寿宫里屏退了所有下人,就连岚春姑姑都站在门外。
檀香弥漫的室内只有佛珠转过的啪嗒声,两个同样头发花白的女人并排坐在交椅上,注视着身前透出天光,浮尘洋洋洒洒落下的门窗。
“你来找我做什么,赵小姐不是已经脱离危险了?”
“所以我就不能来找你,我的表妹?”
声带是人体衰老得最晚的器官,她们两个女人的声音,仍如同二十年前那般。
只是因为染上情绪,其中一道听起来带上记忆中不曾有过的沙哑。
太后勾起一丝自嘲的笑:
“你不提起,哀家都要忘了,原来哀家和你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王将舞浑浊的眼里布满红血色,她扭头望着太后的侧脸,说出口的每一个,哽咽的声音都如同啼血杜鹃的悲鸣。
“我的孙女,也是你的表外孙女,她如今躺在琳琅轩里昏迷不醒,而害她如此的人,却仍然在朝凤宫里耀武扬威!”
“王家供养你直到你坐上太后的位置,如今你就是这么报答王家的?”
太后浅笑了一声。
因为这声音太低,听起来更像是叹息。
“你,我,你的孙女。”
“我们三个女人,都有一个遥远而共同的母亲,她嫁人冠上夫家的姓氏,成为兖州府的王某氏!”
“可今天,王某氏生下的孩子的女儿们,却有三个不同的姓氏!”
当今太后袁氏的生母姓王,兖州府伏虎将王家的王。
她嫁人的时候,脚下这片土地还在割据,大魏还没开国,先帝也还是个意气风发的蓬勃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