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伯闻言,略一沉吟,道:“吕氏方至,未与相亲?” 吕不韦似乎听明白了吕伯想问什么,道:“至今三年,只与家主相聚时遇见,行间往来,并无私交。” 吕伯道:“汝言‘濮阳吕氏’,阶父可有应?” 吕不韦诧异道:“阶父?吕氏果与吾族有故?” 吕仲道:“昨夜邀至吕行,互认同宗,皆太公一脉。” 吕不韦道:“如言太公一脉,倒也不假。今天下吕氏,多太公一脉,但有亲疏耳。” 二吕相互对视后,道:“不韦所言是也。” 吕伯又道:“伯阶之后何人?可曾往来?”见吕不韦投来疑惑的目光,吕伯解释道:“既同为吕氏,必也与之亲近。” 吕不韦道:“父言是也。吕氏家眷俱在此,未闻故里有人,想无后……盖并无往来。” 吕伯道:“人言吕妇善妒,果耶,否耶?” 吕不韦笑道:“闺内之事,非不韦所敢知也,未所闻也。” 言谈之间,吕不韦指道:“前面宁非吕行乎?不韦承家主之命,邀之相陪华阳尉,正好访之。” 二吕道:“既有使命,便当访之。某等不便相见,且往道口暂避,少时再聚。” 吕不韦道:“二父之命,不敢不从,就请父前路稍停。” 二吕紧走几步,闪到道旁房舍之边,吕府视线的盲区驻足。远远望见吕不韦向吕府而去。吕伯道:“阶父之言,有虚有实,真假难辨。” 正说间,两人所立足的房舍门开了,一位老者走出了门。二吕对视一眼,马上有了默契。吕仲上前见礼道:“长老,小子见礼!” 老者回头见到二人恭立一旁,也就回礼道:“见过,见过!”打量了一下二位的装着,知是商贾,便道:“尊客财运亨通!” 吕仲道:“托长老之福!吾等自洛阳至此,欲寻车往郑,敢问长老,何处有车?” 老者道:“尊客欲在华阳赁车乎?华阳四车行,白、巴、陈、王,各有车十数乘。向前不远即为王行,客可往赁,必有所得。” 二吕两次对视,吕仲心有灵犀道:“愚等于洛,闻洛邑吕氏在此赁车,愿长老指示。” 老者道:“……吕氏?是了,王行新司柜似为吕氏……。少交往……前行便是。” 吕伯上前,有些诧异道:“吕氏长年在此,少拜长老?” 老者道:“耳聋眼盲,久不视事,少出门,多忘事。尊客不必为意。” 吕伯道:“吕氏在洛邑,颇闻家室不宁。至华阳多搅扰四邻。” 老者道:“耳聋眼盲,不曾见闻,不敢妄言。” 这时,门里传来人声:“父与谁言?” 老者回应道:“远方尊客,相与问道。”门再开,一位壮年人走出来,见二吕执礼甚谨,与老者相谈,也执礼道:“敢问尊客何问?” 二吕也转身见礼,道:“不知尊家何称?” 壮年人道:“世居华阳,为华氏,行首。” 吕仲道:“见过华伯!何业?” 华伯道:“偏鄙乡野,何有常业,但鬻力耳。” 吕仲道:“愚等来自洛邑,欲赁车于华阳,正就教于长老,蒙教前行即有王行。” 华伯道:“王行乃旧名,三年前已换东,现行东吕氏,称吕行。” 吕仲道:“是了,是了。行前故旧俱道,洛邑吕氏,见在华阳赁车,敢是在彼。华伯与吕氏近邻,其交必厚,敢请引荐。” 华伯道:“虽为近邻,业不同也,素少往来,但春秋二会,偶一见耳。惟吕氏本业赁车,客往赁车,何需引荐。” 吕仲道:“华伯鬻力,独勿与吕氏乎?” 华伯道:“父母在堂,早晚侍奉,不敢远离。如随吕行押车,父母宁无冻饿乎?” 二吕皆道:“华伯纯孝,吾深羡也。华阳四行,孰为首?” 华伯道:“若论深浅,自是城北白氏,久居华阳,历二世矣。吕氏不过三二年,资望不及多矣。” 吕伯道:“真持平之论也。吾闻吕氏惧内,然也,否也?” 华伯道:“客实有趣,此闺中事也……”不过还是忍不住八卦,续道:“吕妇善妒,语常不逊,夜来时时闻之,惟不详耳。” 吕伯道:“男子一生,最忌惧内;但惧内,则襟怀胆气俱坏矣。本意故旧乡情,来投吕氏;又闻惧内,心怀忐忑;兄既坐实,并不虚传也。当从兄言,往投白行是也。” 华伯点头称是。忽一抬手道:“那从吕行出来的,正是白行庶子吕不韦。——汝观同出吕氏,却为白府庶子,可知一斑矣。” 二吕点头称谢,重新退回家居旁。华伯搀扶着父亲进了门。吕不韦见了二吕,三人相见,一同上路。吕不韦问道:“族父与诸相谈?”二吕回道:“偶见老丈出门,惟闲话耳。” 吕伯问道:“华阳尉若何?” 吕不韦道:“华阳尉韩氏,无爵,人呼为‘韩王孙’,恐为韩王远孙。甚肥壮,嗜食如命。进城递节言事,韩王孙忙不叠应喏。” 吕伯道:“华阳尉易近乎,难近乎?何道以近之?” 吕不韦道:“华阳尉自以为王孙,但以王孙待之,必亲近之,亦无难也;嗜食,酒肉当前,则一无所忌;爱财,但得钱物,无所不应。” 吕伯道:“华阳常例若何?” 吕不韦道:“常例自是什一。诸父粮车,乘二十五石,石三十钱,计七百五十钱,取七十五钱。” 吕伯道:“倒也公道。” 吕不韦道:“非也。七十五钱入公帑,七十五钱入尉府,另加卒钱,奉什加一,日十钱。” 吕伯道:“计日奈何?” 吕不韦道:“华阳至各城,俱有日程,故得计之。诸父至启封,三日程,往返六日,卒六十钱。” 吕伯道:“请卒留居,奈何?” 吕不韦道:“何父知之详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