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安平跟着乡里一起回家,其余三人由于家比较远,决定在驿中休息一夜再回家。四人约好值班的顺序:明天由郑安平独自值班一整天;后天开始,白天大家聚齐,夜间轮流值班。 可能是吃到肉了,一路上,乡里们情绪热烈,各自描述自己在营中的种种艰难的愁盼,纷纷表达自己对来年的美好憧憬,并相互祝福。 东鸿里的人由于在梁西驿聚了餐,回来时已经很晚,邻里的民军早就回来了。所以当他们回来时,全里还能走动的人都聚在里前广场相待。人群一到,立即被各家认领回去。只有郑安平孤身一人,穿过热闹的里巷,来到最后面孤零零甩出来的院子里,“吱呀”一声推开门,张禄从厢房里出来。郑安平过去见礼道:“先生安好!” 张禄道:“公子安好!且先更衣再言!” 郑安平依言,先回堂上,将甲与弩箭挂在架上,长矛倚在柱边梁上,换了一身常服出来,进入张禄的厢房。 一进厢房,郑安平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奈何秦人入关,只三几天便走?吾意复得月余。” 张禄道:“秦人之粮不足久持也。” 郑安平道:“圃田粮甚多,焉得无粮?” 张禄道:“汝有所不知。秦人征伐,无鼎镬同行,但备碗盏而已。其粮皆烧制,粟三斤才得粮一斤。秦人随身常备粮十斤,少则十日,多则月余,粮必尽矣。圃田之粮,皆稻也。不经舂煮,难以下咽,秦人不与也。” 郑安平道:“秦人既无粮,当日即应退去,奈何侵我?” 张禄笑道:“此穰侯欲以济私也。” 郑安平道:“何以济私?” 张禄道:“秦相封穰侯,其封实在陶,此天下之中,财货所聚之地也。昔陶朱公依之,三聚三散,良有以也。然陶地易,虽万人无可守之,非所以固根本,立基业者也。穰侯自封陶以来,每欲扩之,必得坚城以为固。今者以奇兵袭梁,其意乃在梁之边邑煮枣,欲得以大陶。” 郑安平对这些山川地理很不熟悉,问道:“陶与煮枣,距梁多少?” 张禄道:“约三百里。” 郑安平道:“未为远也。” 张禄道:“魏地狭,距韩都郑不过百里,距楚都陈亦只二百里。北距赵都邯郸五百里。距陶三百里,其亦远乎!” 郑安平道:“秦与梁,其路有几?” 张禄道:“大梁至秦边关函谷,不啻千里,从函谷至于咸阳,又五百里。” 郑安平道:“何秦之大,而魏之小也。” 张禄道:“秦虽大,土方苦寒,地薄民贫,所在荒野。魏虽小,河渠四布,旷野千里,物丰而民庶。各有短长也。” 郑安平道:“魏与秦一边邑,穰侯得之以大陶,秦兵遂退。” 张禄道:“所言无大差。惟所予之邑,非煮枣,实温也。” 郑安平道:“盖以大陶,何邑并无差也。” 张禄道:“非也。得煮枣则以大陶,得温则以大南阳。” 郑安平道:“南阳何谓也?” 张禄道:“南阳本周畿,以王子带之乱,晋勤王有功,乃赐晋也。三家分晋,各得其地,交错其间,盖无分野。昔者,秦与魏屡战于轵。前者,秦在启封与魏和,得魏南阳八城,皆边邑小城也。复入魏境,再得温,南阳大城也。是故秦据南阳八边城,一巨邑,得其半也。南阳事多矣!” 郑安平道:“盖闻南阳,地薄而民贫,何屡战于此?” 张禄道:“是亦有所因也。三晋本据山西,因戎狄之乱,迁于山东。山东之土,与三晋故国,其道乃在南阳。故断南阳,是断三晋之要也。三晋据南阳,则秦难出山东。” 郑安平道:“诚若是,秦未大陶而大南阳,所获得无多乎?” 张禄道:“诚如公子所言也!以温易煮枣,看似以小易大,其利实多!” 郑安平道:“奈何计出此也?” 张禄道:“煮枣近陶,诸公于之,其利实多。温虽大,得利者少。故魏人多愿以温易煮枣也。” 郑安平有些不安心,问道:“秦得南阳,其状究竟若何?” 张禄道:“秦断南阳,是击三晋之要也。三晋折其半,其死可待矣!” 郑安平道:“既关社稷,诸公何不谏之?” 张禄道:“肉食者鄙,谏必难众。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失煮枣,有利社稷,不利宗室;失温,不利社稷,而宗室无损。汝为诸公,孰取孰舍?” 郑安平道:“此朝堂之事,先生何如示诸指掌?” 张禄道:“朝堂、草莽,本一无二。观其旨趣,则知之矣!” 郑安平道:“先生能言其详否?” 张禄道:“此易知耳!秦索魏地,必也边邑也。秦与魏,相通者少,不过南阳与陶耳,其城亦不过煮枣与温矣。又何难哉!” 郑安平道:“先生真示天下于掌指矣!” 张禄道:“公子其言营中之状!” 郑安平道:“营中之状,焉得有他,不过早起列队,夜来高眠耳。现天寒,夜难眠也,惟围火堆,坐待天明。” 张禄并没有轻易放过,问了许多细节,郑安平一一作答,有时说得情绪激动,有时又说得悲伤欲泣,种种情感,尽情发泄。最后竟不知不觉中在厢房睡着了。 张禄紧了紧胸部的束带,在郑安平旁边躺下睡了。 次日醒来,郑安平不等吃早餐,就赶往梁西驿。另三人整好装束,见郑安平来了,道了乏,各自回家。郑安平各房转了转,把灯添了油;到仓下清点了粮秣。算算日子,离关下分例还有三天。他想着原来的驿吏麻三已经战死,剩下四人中,自己年龄最长,资历最深,倒是很有可能接任驿吏一职:这意味着上了一个台阶!从此不仅有一份薪资,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