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上大概有七八个人。
除了周自衡以外，其他全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干部。
周自衡官最大，年纪却最小。
坐在人堆里，那笔直周正的姿态跟身旁那些得意忘形的老糙汉们有些格格不入。
身穿军装的孙部长抬手招呼：
“姑娘，快过来坐。”
“我这也有空，可以到这坐！”民兵股的宋股长也开始挪位置。
其他人纷纷低头查看自己旁边还有没有空位，能不能把姑娘安排到自己身边。
瞧这气氛，很像一群狼在争一口鲜肉。
俞小野这口“鲜肉”一下子倒不知该坐哪，目光在座位上逡巡，看看哪里能坐的下。
然后，她的目光像是自己长了脚似的，一下子落到了周自衡身上，跟周自衡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捕捉到俞小野投过来的目光，一直稳如泰山的周自衡微微起身，往旁边挪了下位置，声音不大却很有威慑力：
“来，到这坐。”
周自衡这头狼王一发话，其他狼顿时停止了纷争。
在狼群里，谁敢跟狼王争食？
只是没想到，向来冷冰冰的狼王，也会眼馋这一口鲜肉，还以为他真的六根清净、是个“吃素”的呢。
俞小野眼看周自衡一发话，其他人没有再要争下去的意思，也就乖乖地走到周自衡身旁，自己搬了个凳子，紧挨着周自衡坐下了。
坐到周自衡身边，俞小野倒安心了许多。
只是，她一眼看见了摆在周自衡面前的一大碗红烧肉。
是红烧肉啊！
是色泽红润、酱香浓郁、肥瘦相间的红烧肉！
俞小野到这那么长时间，还从没见过红烧肉的影子，听都没听过谁家吃了红烧肉。
而这道菜，却摆在她面前，离她只有不到三十公分的距离！
她忽然想起了一首诗：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
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现在，俞小野觉得，这句诗应该改成：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有一碗红烧肉摆在我面前，我却不能吃！
“咕嘟——”
俞小野又咽了一大口口水。
不能再咽口水了，再咽口水我怕是要胃溃疡了。
她不敢再看，抬起目光，笑容可掬地望向在座的其他领导，用眼神一一打招呼。
隋场长朝门外喊：
“拿副碗筷来，再拿个酒杯！”
灶房那边有人应了一声“来了”。
俞小野赶忙道：
“隋场长，我不会喝酒，不用拿酒杯。”
“你不会喝酒？”
俞小野：“——”难道我应该会喝酒吗？我才十八岁！
俞小野一下子想起来了，对了，这是在七十年代的北大荒。
这时候可没有什么未成年人不能喝酒的说法，好多十几岁的大姑娘小伙子都能喝酒。
东北人又是出了名的能喝。
所以隋场长自然而然地认为她也会喝。
俞小野担心驳了隋场长的面子，会让隋场长脸上不好看，索性又起身，笑盈盈地走到隋场长身边，去拿隋场长手里的酒瓶：
“隋场长，你坐，倒酒这事不用劳驾你，我来就行。”
“哈哈哈哈，好，给你，一定要斟满了！”
隋场长十分满意地把酒瓶交给俞小野，觉得这丫头真讨人喜欢，脸上笑眯眯的，很喜庆。
俞小野开始倒酒。
倒酒的顺序是有讲究的。
按理讲，她应该按照官衔大小、或者亲疏远近给在座的人倒酒。
可是她一个新来的小菜鸟，如果也这么干的话，会让人觉得她就是个势利眼，有可能一上来就把人给得罪了。
而且，她对在座的这些人也只有一个大概的了解，到底哪个官大一点、哪个官小一点，她还真弄不明白，回头手忙脚乱闹出笑话可咋整。
所以，她干脆不讲那一套了，直接按照年龄大小来排顺序。
这个没人敢有意见吧？
所以她直接走到看起来年龄最长的孙部长身后，要给孙部长倒酒。
孙部长立即捂住自己的酒杯笑道：
“先给周场长满上。”
周自衡道：
“我是不喝酒的。”
周自衡在这种场合确实滴酒不沾，孙部长也很清楚，但面子上还是要客套一下。
俞小野没有理会周自衡的说辞，笑着对孙部长解释说：
“长者为尊，在这里，孙部长最年长，是老大哥，我当然要先给孙部长倒！”
孙部长有些意外，没想到俞小野会这么说。
隋场长却很满意俞小野的这个解释，跟着说道：
“丫头说的对，孙部长是老大哥，先给老大哥倒！”
“呵呵呵呵——那好吧。”
孙部长笑了几声，把手拿开。
俞小野把酒倒满。
然后又大致估算了一下其他人的年龄大小，按照顺序把所有人的酒杯满上。
这么做，谁也不得罪，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