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视力极好，尤其是受过战争的浸染，练就了极强的观察力，能看到别人不易察觉的东西。
那点一闪而逝的灯光逃不出他的法眼。
看来这周围不像表面上那么安静。
他又想起这河边好像有个自由市场，在本地还挺有名，据说有不少人偷偷在这倒买倒卖，屡禁不止。
而且参与倒卖的地头蛇拉帮结派，势力不浅，与当地官方有勾结，所以一般人不敢干涉，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总之这世上总有阳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尤其是在北大荒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偏远边—疆。
周自衡心思想到这里，再也无法淡定。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是，说不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大胆也去这个市场呢？
他连忙推了自行车，暗中跟着那些模糊移动的人影，一路摸黑找到了传闻中的黑市，隐藏在林子深处的一块空地上，能看到许多人提着马灯、或者打着手电筒。
在光影闪动中，能看见很多人在这交易做买卖，跟集市一样热闹。
这个隐藏在黑暗丛林中见不得光的繁荣场景，还真叫周自衡开了眼界。
推车往里走，他忽然想到，会不会在这遇到熟人？
整个蜜山县，大概有一半的土地和四分之一的人口，是他们蜜山农场的。
他作为蜜山农场的总场长，也许有不少人认识他。
如果农场里有那么几个手脚不干净的，或者把自己囤的物资拿出来倒卖，把他给认出来怎么办？
到时候必定谣言满天飞，说什么周场长出现在黑市上，到时候他没法解释，说不定还要被牵扯进去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想起今天去粮食加工厂时，身上带了个棉纱口罩。
伸手往口袋里摸了一下，口罩还在。
他掏出口罩戴上去，把半边脸遮住，这样应该没人认出他了，这才继续往里走。
一路走一路假装在看别人在卖什么，但其实是在找人。
来做生意的，基本都是男人，没有女的。
所以如果那丫头来的话，应该很好辨认，只要看那瘦瘦小小的身材就能认出来。
只是做生意的人并不集中，分布的很凌乱，一点规则都没有，东一撮，西一撮，不太好找。
逛了一阵，耳边都是问价砍价的声音，或者询问货源，打听货物，也有几个看起来是老熟人的在小声交谈行情之类。
找了一圈，全是男的，没有一个女的。
就只是听到几个人在谈论说那个卖鱼的老太又来了，一条大鱼十几二十多斤，还有虾酱和鱼干。
整个市场，似乎只有这个卖鱼老太是女的。
周自衡差不多逛完整个黑市，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人。
心底却松了一口气，开始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荒唐了，那丫头胆子再大，应该也不敢到黑市上来。
这黑咕隆咚一大片，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怎么能不害怕？
想到这，周自衡准备调转车头离开。
但是走的时候却发现在森林里迷了路，完全找不到方向。
抬头看星，浓密的树冠遮蔽了天空，根本不到几颗星星。
连自己都会迷路的地方，想必那个丫头更不敢来了。
周自衡推着车子走了一阵，终于找到了一片天空，辨认了北极星的方向，再回忆刚刚来时的路，知道自己该朝那个方向走，便朝着一边去了。
在夜色深沉的林子里摸索着走了一阵，模糊看见前面似乎有个瘦小的黑影在晃动，肩上挑着副担子。
周自衡的好视力又发挥了作用，他微眯着眼细看，确定是有一个身影在晃悠。
那轮廓，倒是跟俞小野有几分像。
周自衡赶忙加快步子朝前面追过去。
但是在一棵大树挡住了去路的地方，他只是绕了两步，那个黑影眨眼的工夫消失不见了。
任他如何定睛分辨，周遭只剩沙沙晃动的树叶声，再没有其他动静。
周自衡不禁陷入自我怀疑，难道刚刚看花了眼？
不对，他从来没有看花眼的时候，刚刚绝对是有个人影。
难道是鬼？
东北这地方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传说，各种妖魔鬼怪会化出人形，在黑夜里出没。
不过周自衡从来不信那些。
但是刚刚发生的那一幕，让他想不通。
一路猜疑着，推着车子继续走了。
绕了一阵，终于绕出了林子，来到河堤上，沿着河堤往前走，找到了那座大桥。
过了桥，便骑上自行车上了大路，一直沿路骑回机关大院。
大院的门刚要上锁，他在上锁之前回到了家。
进了家门，开了灯，这才感觉重新回到现实世界。
而刚刚那一切，仿佛是场梦游，又像是高烧时的一场幻梦。
真是疯了！
居然大半夜跑到黑市上去找那丫头！
周自衡啊周自衡，那丫头轻轻松松就把你的魂勾走了，让你清醒的理智都没了。
他来到卫生间，冲了个凉水澡，然后回到床上休息。
因为惦记着俞小野的下落，一直没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