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七,斗指坤,芒种小暑之交。
幽冥暗河之上,大妖长离墨发翻飞,掌心一盏红莲魂灯,拘一方千魂万鬼不散。
“阿玉,回来。”
天空被从厚重阴邪的煞气压着,穹顶上卷起螺纹状的巨大漩涡。
暗河之下,鬼气冲天,无数渡江的亡魂迟迟无法进入鬼门,被浩瀚煞气倒挂在莲灯之下。
画舫上的妖物惊慌失措,瑟瑟发抖,许多登船的贵客现在藏身在厢房楼阁之内,各怀鬼胎——什么身份的妖,能掀起如此可怕的波澜?
在此之前,谁都不会想到,妖琴师无端发了疯。
船舷边缘,毫不起眼的小厮泉正涣散着眼瞳缩成一团。
一日前,人间中元鬼门大开,妖琴师坐在高阁上弹了曲镇魂曲,很快便离席,可不久之后,琼楼处响起了分崩离析的破裂声。
一贯温和冷淡的琴师倏然消失,须臾间身影凝聚在南风楼上,将一个小妖凭空拖了出来。
泉被当众踩住胸口,狼狈又可怜地蜷缩在地,像随时会被碾碎的
他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惹到了这位贵人,却听到对方声音冷冽,像是要将他冻住一般质问,“她呢?”
“谁?”
“阿玉去哪了。”
长离眸底像藏了寒冰。
泉面上的神情有一瞬空白,“我不知道,我没有见到她……”话音未落,冷不防感觉到一阵戾气,被人一手掐住脖子压到船舷边缘。
“再不说,就杀了你。”
霎时间,泉神魂俱震,喉口发紧,一身的冷血都在翻涌。
“我真不知道!我再也没有见过小玉……”
长离在外从不喜形于色,可此时却无法控制神情。一双金眸几度浸血,额间隐隐浮出猩红的符文,整个人状若修罗。
他的手掐在水妖的脖颈上,却没有直接拧断他的脖子。
妖怪的发丝几乎要触到翻涌漆黑的冥河水,下面无数鬼手破水而出,似是要去够他的发丝。
可长离在最后一刻松开了手。
几乎快要殆尽的理智强行将他拉回,他看出水妖并没有说谎——他没这个胆子。
如果杀了他,阿玉会生气的。
长离手指神经质的抽搐一下,喃喃自语,“阿玉被锁在房门里,她怎么还要出去……”
明明她出去也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去找这只水妖。
她不在这儿,还会去哪里?
泉忽然一怔,嘶哑着嗓子说,“小玉……会不会去了人间?”
中元鬼门大开,森然的阴气聚集在天空上,仿佛是有一层厚重的遮罩,从厚重的小山沉沉压下。
冥河往返引渡无数亡魂。若是她此时去了人间,横跨冥河,一定会有亡魂发现卷轴是最易附体之物……长离的脸色就像是寒冰一样森冷。
若是有亡魂想上她的身,该怎么办?
若是阿玉已经被亡魂附体……不行。
长离抬手之间,苍白的手指之上便悬浮起一盏鲜红的琉璃莲花灯。这魂灯是冥河的河神赠予的,没有灯芯,因此可点燃花灯。
此物一出,顿时红光大盛,冥河之上果然怨气冲天。
长离飞身上了最高处,闭上双眼,再次睁开眼时,竟欲以一己之力将万千亡魂扣下,不入鬼门。
阵仗实在太大,甚至连画舫上的贵客都被森然鬼气震慑,闭门不出。更遑论画舫上的妖奴仆役,被震慑的神志全无,甚至连站立走动都做不到。
不久后,几乎从不在外人面前露面的舫主坐着木椅上被管事石姬缓缓推出来。
他一出现便解了周遭小妖的痛苦,许多妖仆得以喘息,有了寄托一样迎上去。
舫主一路被管事推上阁楼,站在亭台向上看,妖琴师墨发翻飞,浮空而立,足尖点在一片浓雾间,手持莲灯,双目紧闭。
无数魂魄在他周遭游弋,拨搅起摄人神魂的巨大漩涡。
“你现在竟有这本事了?”舫主沉声开口,“你这样做会打乱生死轮回的秩序,天理不容,天道会惩治你。”
琴师恍若未闻。
亡魂太多,逆天而行。
他逐一审视,猩红的符咒渗出鲜血,引来无数厉鬼挤破头抢食。
舫主神色沉下去,“收手吧,天族命官若是来罚,极乐舫保不住你。”
可他不在乎。
不知哪个恶鬼忽然说,“我看到她死了……”
“她被夺了魂…”
“被水鬼拖下了水……”
长离突然吐出一口血。
猩红的血珠并没有像寻常人的血那样滴落在地,而是鬼魅至极地化作了一团烈火,汹涌灼热。
附在身上贪婪吸食血液的恶鬼们一时不备,被烈火裹挟,瞬间扭曲焦灼,发出尖锐嘶鸣,转瞬间便消散于天地之间。
大风四起,纸窗上忽然震了震,被风吹拂的刷刷作响。
舫主见状,避开这场混乱,示意管事将他推走。
这里已经无法再留。
长离闭了闭眼,再睁开,突然余光瞥见什么。
雕花木窗上画着美人图,是由太一古族的贵客来画舫玩乐时留下的,血脉天赋落笔成妖